第71章

房里静的掉针可闻。

霍谌从窗边走向少年,拉住他的手,一并塞进自己口袋里。

五指扣的很紧,婚戒硌到了,蔓延着安心的疼。

霍惩着小儿子:“过来。”

声音沙哑虚弱,饱含生命干涸的味道,那里面找不出一丝久居高位的威严跟凌然。

却也没有父子亲情的羁绊。

那东西是霍家家主没有的,也不曾认为是必需品,生病以后才开始回头捡。

只是没捡起来,丢的太早,也丢的远了。

这是他辉煌一生少有的失败。

大儿子与自己像上下属,崇拜,敬重,畏惧,不亲近,更没有过叛逆撒娇,小儿子早期把他当仇人,后来当陌生人,现在就是母亲的前夫。

霍郴胱堑难郾樟吮眨第二次开口:“阿谌,过来。”

霍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漠然的看着法律意义上的父亲,又像是在看别的什么东西,漆黑的眼瞳都没转一下,隐隐在走神。

章向唯挠男人掌心,在他低眸看过来时,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表情。

我在的,我陪着你,他用眼神说。

霍谌抿得有几分发白的唇轻动,牵着他朝床前走,停在一个略显生疏的距离,居高临下的俯视病床上的人。

霍趁挥兴敌┦裁椿埃只是示意他打开床头后面的柜子。

霍谌没有反应,又走神了。

章向唯只好带着他过去,用空着的那只手去开柜子,看到什么,眼睛猛地睁大。

是一个骨灰盒。

“霍,霍谌。”章向唯轻声喊。

霍谌的眼皮上抬,余光移向他的视线停留之地,瞳孔猝然一缩,下一刻就脚步混乱的去拿骨灰盒,弓着背小心抱在怀里。

章向唯摸摸男人利落的短发。

霍嘲芽刂仆胁小儿子的其中一样把柄还给了他,半闭着那双早已不再锐利的眼,一声不吭的看着他身旁的少年。

章向唯不经意的对上那双眼,顿时有种奇妙的感觉,老人仿佛在透过他看自己小儿子的后半生。

无声又郑重的说,我把我小儿子交给你了。

一股无法形容的情绪刮上章向唯的脊骨,转瞬间扩散至全身,他打了个寒颤,深吸一口气,对着老人轻点了点头.

天快亮的时候,章向唯陷入沉睡,霍谌跟霍骁在客厅吞云吐雾。

兄弟俩面前是喝空的酒瓶。

霍谌一手支着头,一手夹着半根烟:“霍董,HOJ是家族企业,枝条多得要死,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想让我接手,一年的时间来准备根本不够,谋划多久了?”

霍骁把玩他的打火机:“从发现你去电影学院偷窥大学生开始。”

“……”霍谌冷笑,“行,真行。”

霍骁微笑:“比你还是差点,你都老婆热炕头了。”

霍谌的眼角一抽。

“妈的,这我的,摸没完了还。”他从霍骁手里夺走小朋友送的打火机。

霍骁也不尴尬,淡然道:“蜜月快结束了吧。”

霍谌起身去拉窗帘。

背后传来霍骁平铺直叙的声音:“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接着又是一句:“父亲没多少日子了,你该给他送终。”

霍谌用力抽一口烟,喷出的烟雾把他的整个面部笼了进去。

霍骁说:“看在父亲把你母亲的骨灰盒交给你的份上。”

转而自言自语:“我本以为他会让我在他死后,把骨灰盒跟他埋在一起。”

霍谌这时才转身,记起一些年少的事,他的言词十分凉薄:“真要那么埋,霍夫人不得把墓挖了?”

霍骁把烟灰弹在堆着一些烟头的烟灰缸里:“她现在的精神不好,记不太起事了。”

霍谌顿了下,没再说什么。

一抹若有似无的橘红在天边翻现,渐渐变得清晰,势不可挡的向四周铺展。

日出,日落,日出,日落,日出……自然界有法则,生命也是.

章向唯是在下午醒的,早饭午饭全省了,他睡的头脑发胀,又不想起。

老男人也不知道去哪了。

陈香香的电话打过来时,章向唯正盘着腿坐在床上,手拿着掌机打游戏,电话开的外音。

“小唯,你要在霍家待几天?”

章向唯说不知道。

“你这个周日你还在不在意大利?”章向唯说:“应该还在的。”

“那周日那边有场秀,”陈香香飞奔主题,“我给你接了?”

游戏里的角色突然被玩家施法变成猪,章向唯眼都瞪圆了:“卧槽。”

电话里的陈香香一个头两个大:“弟弟。”

章向唯回神:“别了吧,看个秀还要团队过来,好麻烦的。”

陈香香无语了好一会:“是DM的邀请,第二次了,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商务跟时尚这两块肉你真不吃?”

章向唯轻笑一声:“对我来说,能演好戏就不错了,别的随缘就好,贪多嚼不烂。”

陈香香:“……”

身为新虞老板娘,怎么越来越佛系了?

陈香香再接再厉,继续诱导:“你家霍老师出道以来除了不参加综艺,其他都发展的很好,可不只是演戏,他赚的代言费多死了,你想象不到的多。”

“那不就行了,”章向唯说,“我有他了,他人都是我的。”

陈香香:“……”

这怎么还吃上wifi狗粮了?

陈香香薅头发,难怪文哥建议她别做思想工作,没用,夫夫一个比一个懒的有想法。

“你们还好吧?霍老师家里有没有为难你?”

“好啊,没为难,都很和蔼可亲。”

陈香香不给面子的噗哈哈哈大笑:“豪门还能跟那四个字挂钩?弟弟,你这冷笑话说的可以啊。”

章向唯抽抽嘴。

心思从游戏上飘走,他看了眼窗外,湿淋淋的世界.

章向唯在房里待饿了,简单洗漱完下楼,老管家问他要吃什么,他答非所问。

“霍谌呢?”

“谌少爷跟骁少爷出去骑车了。”

章向唯一脸懵逼:“骑车?”

老管家道:“比赛。”

章向唯更懵,吃饱了撑的吗?外面地都是湿的,也不怕摔。

老管家似是担心少年不自在,就有意找话题:“唯少爷觉得谁先到终点?”他问完生出些许好奇,想知道少年会不会做做样子,摆出理性的分析,还是直接感性的一边倒,却见少年弯腰把袜筒拉拉,直起身对他笑得人畜无害:“我不知道呢。”

老管家:“……”

糊弄的这么让人不讨厌,他忽然能领会到谌少被吃死的原因了。

既是兔子,又是狐狸,多有趣味.

章向唯一碗面捞掉一半的时候,脑子抽筋的霍家兄弟俩回来了,都挂了彩。

走在前面的霍骁难得没穿正装,干练简单的棉质运动服裹着他高大俊朗的体格,头发也没打蜡抓到后面,随意搭下来,多了平时没有的潇洒。

落后几步的霍谌咬着烟,眼皮耷拉着,周身泛着铁锈的寒冷,像是有一个无形的伤口正在流血。

他伤到了,伤的很重。

章向唯“啪嗒”丢下碗筷,蹬蹬蹬跑过去,紧张的看他:“怎么了?”

霍谌沉默着。

章向唯急得在他身上小心翼翼摸动,看还有哪受了伤。

手被抓住,头顶是嘶哑的笑:“宝宝,要Y了。”

章向唯听到男人调侃,心头的大石头掉下来,小声说:“输就输了,没什么的。”

“谁说我输了?”霍谌不屑的嗤笑,“我嬴他三十五秒。”

章向唯傻眼:“那你这副半死不活样?”

霍谌坐到沙发上,不吭声了,一口一口的抽烟。

章向唯一边瞄上楼的霍骁,一边拿走自家男人的烟捏灭,抱着他的脑袋摸摸:“到底怎么回事?”

霍谌埋在小朋友怀里,鼻尖蹭着他干净的味道,半晌才闷声开口:“我骑车出去遛弯碰上的霍骁,本来没想比赛,骑着骑着就较上劲了,他一个坐办公室的,我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我们绕着公路骑,我先到终点,刚嘲上几句,他就说我也不年轻了,没什么好得意的,不过是运气好点,还说我正在变老,你却才开始成长,你壮年的时候,我就是老头子了。”

顿了一秒,霍谌面色铁青,冷冷骂道:“我不知道吗,我要他说?”

“他妈的说一次就算了,还一次又一次的说,存的什么心,见不得我过得好。”

章向唯:“……”

这是被最看不惯的人扎到最脆弱的地方了。

“然后你们打起来了?”

“这场架打晚了几十年,他想打我,我也想打他,都不顺眼。”

章向唯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打完通畅点?”

“并没有。”霍影帝撩起棉T,指着腹部的踹伤,“宝宝,我这疼,你吹吹。”

小章老师看了看,能怎么办,宠着.

章向唯在房里给自己男人上完药,亲亲宝宝好一会,把人哄睡着了才去二楼,他慢悠悠的看墙上的画,不知在想什么。

没过多久,霍骁从霍巢》砍隼矗章向唯发现了,立即走上前。

霍骁还是那身衣衫,颧骨的擦伤跟嘴角的淤青都没处理。

章向唯于是知道,霍秤Ω檬怯植磺逍蚜耍不然这会看到大儿子这样,八成就会把小儿子叫进去谈话。

片刻后,章向唯坐在二楼客厅,接过老管家递的苹果汁喝一口,抱着杯子静默不语。

霍骁看腕表,距离视频会议还有半小时,他不急。

对面忽然响起声音:“大哥。”

霍骁一愣。

没料到会有这称呼,他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兴味。

章向唯看着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咱们国家有句老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霍骁:“……”

“你弟弟,也就是我爱人,他在事业上很有自信,感情上不是那样,一轮的年龄差对粉我们的CP来说是萌点,对他却是无可奈何,是很无力的真实现象。”

章向唯露出一个无奈的笑:“你看你一句话,我就要哄好久,我也很难的。”

难爆了好吗,哎。

霍骁镜片后的深棕色眼眸微垂,随即浮现温文尔雅的笑:“抱歉。”

章向唯见好就收,他咕噜喝下苹果汁:“我也有不对,被霍谌知道我来找你,肯定要发火。”

察觉贵族大佬的视线,章向唯抿抿嘴,甜味让他心情好了起来,语调都变得柔软乖顺。

“你们之间的事,我不好插手,也不能插手,他在娱乐圈混到今天,吃过很多苦,感情方面也付出了很多,得来的一切都不容易。”

霍骁笑得温和:“我提那一句,不全是见不得他过的顺。”

坦荡里全是上位者的压迫感。

章向唯感觉到了,他没翻脸,而是聪明的拿掉那个“全”字,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认真的笑着说:“喔握,那就是警醒跟祝福。”

“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让你弟弟放下对年龄差的恐慌,叫他不要再害怕变老,好好跟他过日子,也祝你找到自己的那根肋骨。”

说完就走,一阵小春风似的,不骄躁,暖暖的,生机勃勃.

霍骁揉太阳穴:“挺有意思。”

“是啊,有意思,为了护谌少爷,都敢独自找您。”

老管家不知何时飘过来,幽幽的感慨:“难怪老牛喜欢吃嫩草,年纪大了,有小年轻在身边,血液都流动的快一些。”

霍骁看他的眼神变得微妙。

老管家老脸一抽:“我是吃不动了,骁少爷,您能吃。”

霍骁起身出去。

老管家不肯放弃,难得的跟在后面唠叨:“骁少爷您不是看不惯谌少爷老婆热炕头吗?您也可以的,只要您想,您就能从一堆贵族姑娘里选……”

两人前后出了客厅,长廊上,一个突然停下脚步,一个止住声音,都不约而同的看向楼梯口。

穿着睡衣,光着脚的男人几步下来,像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浑身糟而懒散,眼里有血丝,他一把抱起楼梯边的少年,紧拥着,活过来般吻了吻,抱着上楼梯。

边抱还边吻,唇|齿|相依间咕哝着什么,不淫|乱,倒显得亲密。

霍骁推了推眼镜。

老管家压低声音科普:“这就叫虐狗。”

“骁少爷,您有被虐到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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