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陆潇站在路的另一头, 树影挡住了他,他拿出手机给季舒发了一条信息,一个歉意的笑脸, 一句突然有事先走啦!

发完这句话, 他看着悄无声息的对话框,安静地转过身。

在医院时他便联系了季越东, 几个小时,广东到北京,季越东赶过来了。

陆潇喜欢季舒似乎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那喜欢已经不是在意自己的感受了, 而是把季舒放在了心里的第一位。他希望季舒能过得好,至少能好好吃饭,季舒太瘦了。

他最后看了季舒一眼, 然后回头。这是他最后一次退让, 如果季越东依旧会让季舒难过,那么他就不会再犹豫了。

季舒恍恍惚惚被季越东拉上了车,他身上疼得厉害,白着脸沉默不语。

季越东与司机说了一个酒店,季舒一愣,抬起头对司机说:“去垦丁花园。”

那是他现在住的小区,他说完又觉得后悔,侧头朝季越东看去, 目光撞进季越东的眼里,他愣了愣, 随即问:“你看着我做什么?”

季越东抬起手,手指小心翼翼碰了碰季舒蹭破皮的脸。季舒的眼皮轻轻撑开,漂亮的眸子里盛满了季越东。

“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容易摔跤?”

脸上酥痒,季越东的手指几乎没用力,像是羽毛扫过。季舒在他掌心里,他的身体似乎不受控制,侧过头把脸依偎。季越东张开手,宽大的手掌捧着季舒的半张脸,车子驶过减速带,颠簸一下,季舒的身体前倾,嘴唇贴在季越东的掌心里,柔软又温热。

他呆滞地看着季越东,抹不开的疼痛涌上心口,像是腕间的疤。

车子在垦丁花园刚停下,季舒便拉开车门往外走。

阴蓝的夜,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牛毛细雨伴随着骤降的温度袭来,季舒打了个冷颤,肩膀突然被圈住。

季越东张开手挡在季舒的发顶,他还是比季舒高出许多,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原因,季舒的个子在一米七五就停住了,他梦想着和季越东一样高大这件事是永远不可能实现了。

“你要做什么?不要跟着我。”

季舒扭头不耐地看着季越东,冷雨落在他的脸上,似哭过的痕迹。

“我担心你。”

“担心我?”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季越东,他咬着牙,低声问:“你怎么能那么轻易说出这四个字?”

丢下这句话,他一把推开季越东,转身往雨幕里跑。他浑身都是疼和冷,十几米的距离,又被季越东捞住,扣在怀中,季越东附在他耳边,声音低沉,“小舒,对不起,只是我真的很担心你。”

“你只是可怜我。”

季舒打着哆嗦,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因为接触到季越东而一阵一阵发软,他的腿都站不稳,径直往地上跌。

季越东扣住他的腰,避开纱布包扎的地方,小心翼翼把他打横抱起来。他的小王子没有抬头,闭着眼蜷缩在他怀里,嘴里呓语,“你不喜欢我,就别可怜我。”

“我没有可怜你。”

“你是坏人,你是大坏蛋,最坏的人。”他睫毛抖动,睁开眼,里面全都是控诉。

季越东叹息,抱着他往前走,走到口子低声问他,“你家是哪栋?”

季舒报了个数字,季越东快走了几步,在一栋楼前停下,他又问:“几层?”

“六层。”

垦丁花园是老式的公寓楼,一共六层高,没有电梯。

季越东抱着季舒走进楼道,他似乎不觉得累,一层接着一层的楼梯上去。季舒缩在他怀里,像是少年时,仰起头看着摇晃的半空。季越东的呼吸沉沉,心跳与脚步声交错像是鼓点起伏。他不可能不去想从前,可从前对他来说就是个巨大的潘多拉魔盒,他怕自己好不容易丢进去的执念欲.望又要不受控制窜逃而出。

他不想那么下贱,他不想只是因为季越东的一丁点温柔就又眼巴巴的贴上去。

可那也只是他不想而已,季舒想到此,自嘲地笑了笑。

一层两个住户,对门上年装了猫眼摄像头,季舒挣扎着要下来,季越东松开了手,小心翼翼把他放在地上。门是电子锁,季舒按着指纹,季越东站在他身后,身体几乎完全把季舒挡住。

门“咔”一声开了,季舒拉开门,季越东跟在他身后,像一只闯入食草动物领地的雄狮。

季舒的房子不算大,一室一厅厨卫都包括,米色的墙面和布艺沙发。沙发上堆了四五个毛线玩具,季越东看着那只不知是小猪还是小羊的毛线玩偶出神。

“我到家了。”季舒侧头看他,逐客令的意思流露于话间。

季越东一愣,他似乎还想对季舒说些什么,可季舒已经转过了身。他张了张嘴,几次欲言又止,他对季舒说:“那我走了,有事就找我,我最近会一直在北京。”

季舒一声不吭,他背对着季越东,听着那人说话叹息和渐远的脚步声,一直到门开了又合上,他才回头,怔怔地看着紧闭的门。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下大了,季舒的身体停滞在门前,突然一声雷响,他猛然一惊,侧头看向玻璃外磅礴大雨。他像是苏醒过来,一把拉开门,跌跌撞撞往楼下跑去。

抽痛的腿没跑几步,身体就被人擒住,季越东叫着他的名字。季舒低头,抓住季越东的袖子,小声道:“外面下雨了,还打着雷,你可以住我家。”

他想他还是失败了,不管是多努力,多想表现得满不在乎,他在季越东面前还是如同战败者一样,溃不成军。

这栋房子里没有季越东可穿的衣服,他洗了澡,还是穿着本来的衣服。季舒坐在沙发上发呆,看到他出来,又在他身上看了两眼,起身与季越东擦肩而过,他走进浴室,关上了门。

季舒站在浴缸外,他上前一步,捡起季越东刚才用过的毛巾。

潮湿闷热的空间,他捧着季越东用过的毛巾,身体小幅度的颤抖,他把脸埋在那层层叠叠的大毛巾里,狠狠地嗅着闻着,试图去感受被包裹被擒获的错觉。

他知道自己是无药可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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