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季越东一直叮嘱季舒要好好吃饭, 可一到学校忙起来后,还哪顾得上吃饭,到了中午常常就是随便买个面包, 有时候会多一盒牛奶。

快期末的时候, 学校图书馆里人是最多的,季舒和季越东说自己今天会晚一些回来, 然后就把手机反扣在桌上,蹙眉看起来了书。

整个四层图书馆静悄悄,时不时会有窸窸窣窣讨论的声音,季舒摸着下巴, 皱着眉看着书上的内容。

徐昭昭抱着书从楼下上来,这都四楼了,他想着要是这里还没位置, 那他以后可就真的再也不来图书馆了。刚走到楼上, 便看到拐角边坐着的季舒,徐昭昭愣了愣。

季舒算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可能他自己不知道,他一连好几年都被评为医科大的……校花。

只不过他看着太高冷,也不合群,从不参加集体活动,了解他的人鲜少。

想到此,徐昭昭觉得自己就像揣着个秘密似的, 他朝季舒走去,站在桌前, 轻声道:“季舒?”

季舒抬起头,灯光照射在他的脸上,微微皱起眉,漂亮的脸上显出疑惑。

徐昭昭和他说了自己名字,又小声说:“能不能和我拼个桌?”

季舒看向周围坐满了的位置,他微微愣住,也不在意眼前的人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他低头看了眼时间,对徐昭昭说:“那你坐吧,我好了。”

徐昭昭面露笑容,他看着季舒整理书册,压低声音说:“你是季越东的亲戚吗?”

季舒的身体一震,他抬起头,目光聚焦在徐昭昭的脸上,他听徐昭昭说:“我上次在广东一个酒局上听到他们提起你,季舒你要是认识季先生能不能给我介绍介绍,我觉得他这人挺好的,听到我说是医科大暑假出来兼职的,他就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好好读书。”

季舒觉得徐昭昭可能是有什么误会,以他对季越东的了解,给徐昭昭钱,可能就是觉得徐昭昭可怜。他那样的人对钱看得不重,发善心就跟施舍给路边的小猫小狗一点食物一样,当初季舒就是因为这点温柔而一败涂地。

季舒沉默了几秒,问徐昭昭,“你想认识他做什么?把钱还给他还是想成为他的人?”

徐昭昭没想到季舒这么直接,他讪讪道:“我就想见见他,和他说声谢谢。”

季舒嘴角微翘,他说:“没关系,和我说也一样,我是他男朋友。”

深夜十一点,季越东靠坐在沙发里,季舒还没回家,他一边看书一边等着。

目光落在文字上,心思却在了百里以外。

以前都是季舒等他回家,他加班到深夜,季舒就在沙发上等到深夜,客厅里的灯一直都是为他亮着。他就算在疲惫,看到沙发上蜷着的小孩时,整日的倦意也就都消失了。

现在换他等着季舒,换他为季舒亮着那盏灯。

“咔嚓”一声,门从外推开,季舒摘下帽子丢在桌上,又把背包放下,他没有看季越东一眼,径直往厨房走去。

季越东站了起来,神色呆愣,把书放下后立刻跟了过去。

季舒觉得有些饿,他在厨房看了一圈,没有发现可以吃的东西,他皱着眉,心里就跟塞了一块石头。

季越东走到他身后,观察着他的脸色,低声问:“饿了吗?我给你煮面吃?”

“不吃了。”季舒丢下三个字往外走。

季越东跟在他身后,拉住季舒的胳膊,声音还是软着的,他问:“怎么了?学习太累了吗?”

季舒走了几步站定,他知道季越东和那个徐昭昭没有干系,可就算知道,他那愈演愈烈的占有欲,让他光是从别人嘴里听到季越东三个字就受不了。

他不想在季越东面前暴露自己善妒的一面,就跟深闺怨妇似的,他挥开手,“我没事,你不要管我。”

季越东看着他负气的样子,又把他拉了回来,扣在自己怀里,像是安慰小孩,亲了亲季舒的脸颊,他对季舒说:“我们要好好沟通,有什么不满意不高兴的也要立刻提出来,这样我才能解决。”他把季舒转过来,彼此对视,继续说道:“季舒,我希望你和我在一起了后,每天都能够是快乐的。”

下一秒,季舒张嘴问:“你认识徐昭昭吗?”

季越东眨了眨眼,面上困惑,“这是谁?”

季舒吁了一口气,他说:“算了,你都不记得了,我还生什么气。”

季越东盯着他的脸,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低下头吻季舒,漫长的接吻时间让季舒大脑缺氧。他的头抵在季越东的胸前,拼命地呼吸,然后听季越东说:“我不可能会对别人感兴趣,那是没有意义的事。”

季舒小口喘气,他说:“我知道。”

季越东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季舒有些恼羞成怒,抱着季越东用脑袋去撞他,“你别再说了,我都知道,你说爱我,就不会食言。但……我偶尔嫉妒一下吃醋一回都不可以吗!”

季越东愣住,他沉默几秒,随即失笑道:“可以,当然可以。”

季越东和季舒迟来的夜晚,吃醋了的小孩今晚格外被动。

咬着枕巾,匍匐在床上,他小声抽泣,对季越东说:“别那么用力。”

季越东看着夜色里似乎在发光的身体,他顿了顿,拉住季舒的手腕,把人拽起来。

季舒的腰柔软后弯,黑色的头发长了很多,还没来得及去修剪,发梢贴在后颈。他的肩膀绷紧,听到季越东说:“我偶尔用力一回都不可以吗?”

季舒都不敢相信这是季越东说的话,一脸茫然,随后又是一连串不成调的高音。

他抱住枕头的手被季越东拉了出来,手指交错,按在了一侧。

…………

北京的冬天轰轰烈烈来临,这应该是季越东在这边的第一个冬季,房间里的暖气很暖和,屋外却是冰天雪地,干燥的冷空气好像能把人给冻穿。他第一次在冬天里穿上了羽绒服,到膝盖的黑色大羽绒服,里面则还是不服输的一件毛衣一条单裤。

郑元来北京找他,两个老男人已经过了泡吧喝酒的年纪,乖乖找了个茶室,聊了一下午。

季越东剪了头发,穿了件靛蓝色的毛衣和卡其色长裤,配了副眼镜戴上,把戾气收敛了些,添了几分斯文。

快五点的时候,季舒的电话准时响起,说自己下课了,让他来接。

季越东含笑着说好,让他不要先急着从学校出来,在里面等着,他到了会打电话。

郑元在边上听着,问他是谁,季越东挑眉道:“家里人。”

看着这春.心荡.漾的表情,不用猜都知道是谁了。郑元骂他衣冠禽.兽,季越东笑着说:“我还能禽.兽一把,你能吗?”

这天真是反过来了,郑元无语凝噎,喝完了最后一口茶水,他站起身,瞥见季越东从桌上果盘里捞水果糖往口袋里放,他嫌弃地撇着嘴,“你这是干嘛?”

季越东放了几颗糖在衣服口袋里,他说:“季舒爱吃糖,给他的。”

郑元觉得自己就不该去问,他先推开门出去,知道季越东刚才就已经把帐结了,他就“啧”了一声,不怎么乐意道:“不是说我来付的吗?”

季越东笑了笑,穿好衣服,他说:“下次再说。”

两人出门,车停在路对面的停车场上,阴蓝色的天飘着雪,冷风簌簌。郑元衣服轻薄,出来后被冻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看到身边从头裹到脚的季越东,骂了句脏话。

“这怎么那么冷?”

“是你衣服穿太少了。”季越东把羽绒帽戴上,整张脸都严严实实藏在了里面。

到了停车场,季越东开了车门,郑元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他缩在后面瑟瑟发抖,不停地喊着让季越东快把暖气开了。

车内温度上升,季越东等了几分钟,车子开出车库后,手机有了信号。他给季舒打去电话,想问他从学校出来了没,可季舒的手机却迟迟未接。

打了好几通,到了学校门口,季越东皱着眉又打了一次,这一回有人接了,却不是季舒。

图书馆里,徐昭昭从书架那边回来,座位上没看到季舒的人,而他的手机却一直在震动。

他往四处看了看,犹豫着还是替季舒接了电话。

他这几天一直缠着季舒,他现在对季越东已经不感兴趣的,反倒是对于季舒和季越东两个人之间的故事更有兴致。季舒被他扰得不厌其烦,一见到他就远远躲开,只不过他去的地方也就图书馆和教室,每次都还能被徐昭昭找到。

徐昭昭捏着手机,低声道:“你好,我是季舒的同学。”

“同学?季舒呢?”

“他?我没见到他,我拿了书过来,他人就不在座位上了。”

季越东愣了愣,他说:“麻烦你等一下,我马上过来。”

郑元听到他的通话,就问:“怎么了?”

季越东看了眼季舒上一通打开的电话时间,扭头对郑元说:“季舒可能出事了。”

他摘掉眼镜,神色郁郁,从车上下去,快步走入风雪之中。郑元跟在他身后,瞥见他绷紧的侧脸,他思虑着突然似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季越东的胳膊,对他说:“杜闻楷前段时间就出狱了。”

徐昭昭等在原处也没闲着,他找了几个周围的人问起,刚才在这边除了季舒还有谁。可大多都是在做自己的事,问了一圈才有一个学心理的同学告诉他,坐在这边的男生衣服被别人洒开的果汁弄脏了,急急忙忙去洗手间了。

他走到洗手间,还没进去就看到有人出来,对方看到徐昭昭就告诉他,“不用过去了,里面在维修。”

徐昭昭把黄色塑料牌丢到一边,推开门时,季舒的手机又响了。

“季舒,你在哪儿?晚上要不要出来吃饭?”

徐昭昭愣了愣,低声说:“我是季舒的同学,他……他不见了。”

卫生间里空无一人,一滴水从漏着的水龙头里落下,季舒那件脏了的外套掉在地上,上面踩着几个脚印。

季舒混混沌沌醒来,他头疼得厉害,可能是吸入太多□□,视线里散布着黑斑,到处都是重影。他捂着头慢慢爬起来,还未来得及站起,小腿突然被踹了一脚,季舒直接摔在了地上。

有人绕到他的身前,附身一把拽住他的头发,季舒吃痛,被迫抬头,他眼眶发红,睁大眼看着眼前的人。杜闻楷朝他笑,如毒蛇般的笑,一条盘踞横穿整张脸的疤散发着阴郁狠毒,他说:“好久不见,季舒。”

季舒打了个哆嗦,呆呆地看着他,杜闻楷伸手捏着季舒的脸颊,抚摸过像是在估价,他感叹一句,“都长那么大了。”

季舒回过神,剧烈地挣扎,脸上就被他狠狠扇了一巴掌,他雪白的半张脸几乎立刻红肿,身体被丢在地上,杜闻楷又在他身上用力踢了一脚。

季舒惨叫一声,抱着肚子侧趴在地上。

杜闻楷冷笑,他对季舒说:“你知不知道,你害得我有多惨?”

季舒痛得说不出话,杜闻楷低头看着他,“我听说,你的汤老师死了,还是被人逼死的。你看他,忍得那么痛苦,还不是不会被世人接受,还不是死路一条,有什么意义呢?”

“他和你不一样。”季舒扬起头,目光灼灼看着杜闻楷,脸上的巴掌越发明显。

杜闻楷蹲下来,捏住季舒的下巴,他问:“有什么不一样?我们都是一样的烂泥。”

杜闻楷的目光太毒了,里面蕴藏着数不清的怨与恨,他对季舒说:“你现在过得不是挺好?竟然考上了医科大,以后前途似锦啊。”

季舒深吸一口气,他让自己镇定下来,他盯着杜闻楷,目光落在那条疤上,他低声问:“你究竟想要什么?”

杜闻楷冷笑,他捂着自己的脸,“我要让你也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

“痛不欲生?”季舒的手背在身后,手指拨弄电子表,他垂下眼,睫毛投下阴影,即便是受了伤,那张脸依旧漂亮的让人目不转睛。他问杜闻楷,“你脸上的疤是怎么回事?”

杜闻楷覆在脸上的手一僵,这道疤是他刚入狱时便留下的了,被一个杀人犯用牙刷狠狠刮穿了脸。像他这样对小男孩实施犯罪的恋.童癖在监狱里就是最低贱的。

他被所有人唾弃,被人肆意折磨践踏,就算出狱也会顶着那条贯穿整脸的疤过着偷鸡摸狗的生活,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季舒听到他的怨恨,突然就笑了。

杜闻楷恶狠狠问他笑什么,季舒掀开眼皮,眼里是浓浓的讽刺。

他脸上的神情竟然像极了当年的汤臣,杜闻楷想起他和汤臣在学校走廊擦肩而过,穿着白大褂的校医瞥向身侧经过的数学老师,他露出笑,低声说:“藏好你的狐狸尾巴哦。”

他怔愣,立刻回头,就见汤臣这般的笑。

他低下头,突然一把掐住季舒的脖子,他咬牙切齿道:“你究竟在笑些什么?”

季舒歪着头幽幽地看着他,他咳嗽着身体发颤,杜闻楷这个医盲大概不知道,掐着别人的脖子就别指望被掐着的人能回答问题。季舒吸入的气越来越少,肺像是要炸掉,剧烈的疼痛来袭,他张开嘴,呢喃着季越东的名字。

杜闻楷是真的想要在这里把季舒直接杀了,偏僻的郊区民房,设施老旧,不隔音,唯一的好处是住户少。一栋楼零零散散只留下几个住户,杜闻楷租的房子在底楼,潮湿阴冷。

随着一声巨响,房间门被破开,他一愣,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就被鱼贯而入警方压制。

额角抵着冰冷的枪眼,杜闻楷浑身冷颤,他张了张嘴,还没说话脸上就被狠狠挥了一拳,无人制止,他倒在地上,肚子上又被踹了几脚。

季舒蜷缩在地上,他还有意识,撑着眼皮怔怔地看着发怒的季越东,他发出哭声。季越东便像是被人狠拽了一下脖子上的锁链,立刻回头,脱掉外套裹在季舒身上,把他抱了起来。

季舒捂着肚子说疼,季越东心都快停了,紧紧地搂抱着他,一遍一遍说没事的没事的,我们去医院。

季舒觉得小腹传来的疼越发剧烈,他心里越发害怕。

他自己便是学医,对自己的身体了解透彻,他身体里的那套女性.器官发育完全,他知道自己是可以怀孕的。这几天抗抑郁的药也都停了下来,虽然……心情会大起大落,可一想到自己体内孕育的生命,他就好像是重新有了希望。

他仿佛是怀揣着一个宝藏,小心翼翼捧着护着,等着季越东生日那天,当作惊喜告诉他,可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

在车上时,季舒抓着季越东的手终于是忍不住哭了。

他闭上眼,那疼痛像是在剐去他心尖上的肉,他把头埋在季越东怀里,哭着说:“我有小孩了,我本来想和你说的,可现在……我肚子好疼。”

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季越东得知他与季舒将有他们第一个孩子,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喜悦,他只是觉得窒息和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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