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这南海一行无端生出了这一出波折来,这一船又都是后宫嫔妃占了多数,皇帝在床上躺着,这一天就能听上十多处不同音调的哭声,个个凄惨的就跟皇帝驾崩似的,郁北黎听得心烦意乱,打发了一干人等,就自个儿一人在床上碾转反侧。

那些后宫妃子们还以为皇帝是不舒服了,也没敢上来叨扰,谁能想到,这皇帝身体根本无恙,早就下床了,他不止下床,还到了案前起笔落画,一个下午的功夫,就在画上作出了个水中美人。

身侧似有薄纱,冰清玉肌,黑发铺洒于后背,半身隐匿在水中,周遭有莲花浮现,粉团锦簇,花卉盎然,却夺不去那美人的艳。

光是这一幅画就要比皇帝那后宫三千佳丽都要美了,若是真人?

郁北黎盯着那副画,面上神情复杂。

船队在海上又行驶了一日,终于是抵达了南海。

大船泊在岸口,侍卫队先从放下的船架上下来,齐齐站成一排,地上铺上了一层地毯,宫女太监尽数都在下候着,掌事的公公高喊着呼号,皇帝走在前头,一众宫人跟在身后,旗鼓宣扬彩旗飘飘好不热闹。

岸口下,小鲛人往石阶上簇着,眨巴着眼,瞧着那抹明黄,又听到那锣鼓震耳欲聋,他皱起眉,鱼尾拍打着水花,钻进了水里。

南海行宫靠海而建,先帝爱好奇趣之物,学着波斯国在内院,引入海水,建了个天然的大泳池,先帝还在世的时候,每回来这避暑都要带着几个孩子来这边玩玩。

只可惜郁北黎没这个性子,再加上先帝一去世,他的那几个孩子就开始了皇位之争,短短几年,五子就剩下了郁北黎这一子,郁北黎少年时表现的平庸愚笨,这收敛锋芒藏拙倒是救了他一命,等他的几个兄弟都死完了,竟让他捡了现成的便宜,登基称帝。

底下的大臣都以为这是个好拿捏的主儿,却未想过,郁北黎就不是个善茬。

十七岁登基,明明是少年天子,年少无知蠢笨的模样,却在上位三年里,杀伐决断,不知抄了多少奸臣贼相的家,发配的发配砍头的砍头,绝不留情面,皇城门口的血就没干过。

而此刻,这位雷霆风行杀伐决断的皇帝,却为那惊鸿一瞥迟迟不能忘怀。

世人都爱美,郁北黎也是俗人,可他又是俗人之中的人上人,他是天子,是皇帝,他历经千帆,走到这一步,站在最高处,就该得到最好的,这世人得不到的,他都该拥有。

这一趟的南海之行注定是不安生的,皇帝日日流连行宫的藏书阁里,翻阅了大量古籍,在一本《太平广记》中看得“海人鱼海人鱼,东海有之,大者长五六尺,状如人,眉目、口鼻、手爪、头皆为美丽女子,无不具足。皮肉白如玉,无鳞,有细毛,五色轻软,长一二寸。发如马尾,长五六尺。阴形与丈夫女子无异,临海鳏寡多取得,养之于池沼。交合之际,与人无异,亦不伤人。”

这一本是他最爱,就这一段反反复复念了不下十边,虽还有其他古籍说起这鲛人如鱼如人面目狰狞似东海怪兽又或是魅惑人心的鬼祟之物,专吃男子心头血,他都不在意,唯记着都是好的。

那书中记了鲛人爱吃鲜活鱼虾贝类,还有一种生长于东部的海藻也是最爱。

郁北黎心中琢磨一二,随后便差人让把那自他登记后就荒废了的池子给重新清理了一番,引入海水,又在里头养上了些鱼虾贝壳,放上几株海藻。

旁人不知的都以为皇帝是要在这池子里养鱼做观赏用的,也只有郁北黎自己心里明白,这的的确确是为了养鱼,不过养的不是那些普普通通的鱼,而是……

他拉开那张画,目光落于画卷之上,唇边藏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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