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出市幼儿连环杀人案搜查本部。

周日早上,张贴在蓝出警署大厅入口的宣传页换了。坂口痛苦地望着。“蓝出市幼儿遇害案”竟成了“蓝出市幼儿连环杀人案”。

新的幼童尸体是周六午夜被发现的。先是接到母亲说儿子失踪的报警,接着一名在附近搜查的警察发现了尸体。尸体被遗弃在正在拆除的医院旧址。尸身被洗净,用稀释过的氧系漂白剂擦拭过,而且和之前那起案子一样,性器官遭到了损坏。警方认为两起案件为同一凶手所为。

竟然出现了第二个受害者,真是令人愤怒。媒体也有所觉察,聚集到了警署门口。所以才破例一早就召集大家召开紧急搜查会议。

“说发现了三本木聪的尸体,是真的吗?”

谷崎面色苍白,没化妆也没梳头,一副接到电话后急忙赶来的样子。

“嗯。”坂口痛苦地回答。

“真不甘心!”

谷崎一脚踢在墙上。昨天晚上接到聪的母亲三本木那奈的报警,说儿子不见了,蓝出警署的警员们马上出动展开搜索。当然,坂口和谷崎也通过手机收到了相关信息,包括聪的照片,于是他们一边继续调查一边注意搜寻聪的身影。

凶杀案的搜查方向在向由纪夫的父亲倾斜,但坂口和谷崎有意地以凶手另有其人为前提进行调查。这是出于绝不能放过真凶的意愿,不过其实两人心中都希望凶手就是那个父亲。因为倘若凶手就是父亲,他已在警方的掌控之中,有人监视他。也就是说,今后不会再有新案子发生了。

可是新的尸体完全推翻了这一可能,没能防止新案件的发生对警方而言更是一记重创。

“还有……那个……真的吗?这次的尸体——”

谷崎还没说完,就听到大厅中有人招呼:“喂,开始了。”

刑警们全都是一脸的不甘心,坐到了座位上。

“如大家所知,昨天失踪的三本木聪,尸体被发现了。”

里田握着话筒,表情极度痛苦。

“地点在白田医院旧址——就是这里。”

投影的地图上有个红色的标记。

“发现尸体的时间是今天凌晨一点。聪最后一次被人看到是在昨天早上九点刚过,推测死亡时间是昨天下午两点到四点。鉴识课,请说明一下尸体状态。”

鉴识课的警员起立。

“尸体全裸,与由纪夫一样,仔细清洗之后用氧系漂白剂擦拭。杀害方法也相同,压迫颈椎致死。未发现指痕,也无线绳等绳状物留下的勒痕,推测是从背后用手臂压迫致死。此外,性器官同样被切掉,断面一致。也就是说使用了同类型的刀具,即剃须刀。从这些可以判断,是同一人实施的犯罪,应该不会错。只是,这次与之前的由纪夫案也有比较大的不同点……”

鉴识课的男警员停了下来,一脸阴郁地将一张照片投影在前方的屏幕上。

谷崎声音颤抖地小声念道:“果然是真的。”

“这一次,尸体的手指被切掉了。十根手指全都被切掉了。与性器官一样,应该是杀害之后,对尸体进行了破坏。”鉴识课的男警员补充道。

“是一刀剁下的?”里田插了一句。

“嗯,是的。”

鉴识课的警员放大画面。

“骨头都断了。从断面来看,没有来回锯动的痕迹,不是手术刀那样的医疗器械或锯子。而是非常锋利,又有一定厚度的刀具。像是从上到下一刀剁断的。孩子的手指比大人的手指纤细,普通的家用菜刀也完全可以达到这种效果。现在我们正在确定刀具的生产厂家。”

光是想象心里就很难受了,对凶手的愤怒喷涌而出。

“这么说来,切下性器官和切掉手指,使用的是不同的凶器。”里田说。

会议的气氛算平静,但他发红的眼角已经在表达对凶手的恨意了。

“是这样的。性器官是用类似剃须刀片的东西,来回切割割断的。”

鉴识课警员说这句话时,谷崎边点头边在笔记本上写下“性器官——剃须刀片 手指——菜刀类?”

“死者被害的时间段……矢口由纪夫的父母还在蓝出警署吧?”里田跟负责人确认。

“是的。有我们的警员看着。所以矢口由纪夫的父亲应该是清白的。”

厅内响起一阵沉重的叹气声。

凶手另有其人。

他正在某处,嘲笑着警察。

对这一画面的想象闯进了刑警们的内心。

“重回原点了吗……”后边有人小声说出这句话。

岂止是原点,出现了新的受害者呢。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有对由纪夫父亲实施任意传唤。

各小组负责人开始汇报搜查结果。轮到谷崎和坂口这组时坂口起身了。

他汇报完搜查的进展后又加了一句。

“昨天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孩子和凶手的接触点,可能是兴趣班。由纪夫没有上任何兴趣班,聪这边呢?”

“听他母亲说,除了去幼儿园,没送去学其他的。”

“没去那些参观体验课堂或是去看比赛演讲之类的吗?我觉得最好再问下由纪夫的父母。”

“原来如此……参观或体验课堂……或许有联系呢。金井、谷部,你们俩顺着这条线去询问一下聪的母亲。由纪夫那边也拜托了。”里田分别对负责人下达了指示。

“系长,我这里还有一点。”坂口继续道,“这次聪也是突然消失,鉴于此,我推测绑架时用的应该不是汽车之类显眼的交通工具,而是用了更灵活、能够融入周围环境的工具。比如……剑道护具袋之类的。”

“护具袋?”

大厅各处响起意外的呼声。

“嗯,现在还有带轮子的那种。”

“的确,一个小孩子是能装下的。”里田认可道。

有警员举起了手。

“高尔夫球袋也可以列入考虑呢。”

“登山和远足时使用的背包也很大。”

很多人发言。坂口点点头,继续往下说:“此外,大箱子或行李箱会给人‘装了个很大的东西’的感觉。但刚才说的那些包更常见,很容易忽略。所以我想去查一下附近的体育用品店和网络商店,看是否有人最近买过这些东西。”

“这附近的体育用品店大概有几家,都在什么位置?”

“我们调查过了。蓝出市内共有五家。另外,两位被害者的家附近,也就是蓝出站前有两家,县道边有一家。还有两家主要做网购业务的。”

里田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地图,说道:“知道了。既然你们都调查到这里了,那这两家店就也拜托你们调查吧。市内其他店的网购情况分给其他人调查。另外,查监控时也要留意这一点。走访时也重点询问一下是否看见拿着运动系箱包的人,或者能否想到谁经常拿着这样的包出行。坂口君,感谢你提供了新的切入点。”

“这要感谢谷崎君呢。”

坂口说完后坐下了,并像是鼓励般地冲谷崎点点头。

事不宜迟,坂口和谷崎赶往第一家体育用品店。

“为什么切割性器官和手指要用不同的刀具呢?”谷崎边走边抛出了这个疑问。

“应该是为了更容易切断骨头吧。性器官不是没有骨头吗?”

“刚才我去查了查。”谷崎将手机拿给坂口看,屏幕上是阴茎的剖面图,“虽然没有骨头,但有一层被称为白膜的强韧被膜,外层还包裹着两种筋膜。虽然只是小男孩,但也应该很难割断,实际上尸体上确实有来回反复割划的痕迹不是吗?这就表明凶手是苦战了一番才切下的。既然有能干脆地剁下手指的凶器,为何不用它来割下性器官呢?真是想不通。”

“嗯,确实啊。”坂口将手机还给谷崎,说道,“或许是对性器官有特殊的执念吧。”

“话说回来,这次为什么要连手指也切断呢?之前是考虑凶手对性器官怀有病态执念,想把它作为战利品,但手指有何意义呢?”

“或许凶手对手指也有执念呢?”

“切断手指和性器官,以此唤起性兴奋吗?”谷崎叹了口气,“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综合现有信息来看,应该是一个在性方面十分压抑、性格极其扭曲的人。”——这句突如其来的回答让坂口和谷崎都不禁停下了脚步。原来是摆在电器店门口的样品电视机正在播放综艺节目。

二十六英寸大的屏幕中映出一位白发男性,字幕显示他是“犯罪心理学博士汤浅典彦”。

“割下性器官并带走,这一猎奇举动显示凶手对第二性征发育前——也就是未长阴毛、性器官未发育的幼儿性器官有异常兴趣。由此推测,凶手可能是幼时受过性虐待的男性。此外,杀人后对尸体进行性侵,这点表明凶手有恋尸癖。”

“有性创伤,恋尸癖。”

两人再次迈开步往前走。

“手指的消息应该还没传出去。”

“貌似是的。”

“到头来,又是和之前那些恋童癖相似的家伙吗……”

“这种可能性很高啊。”

前方路口是铁路轨道,此时恰好栏杆落下了。谷崎望着闪烁的红色警示灯,开口道:“可不知为什么……我总是很在意这个案子。或许是凶手的两极性特征吧……嗯,总觉得有些矛盾。”

“两极性?矛盾?”

“嗯。感觉凶手确实是个恋童癖,对幼童怀有异常的兴趣,我还从某处感觉到了强烈的恨意。”

“这么说来确实,杀害之后还破坏尸体。”

“可另一方面,又能隐隐看出爱意。”

“爱意?不只是感兴趣吗?”

“嗯。凶手很温柔地对待尸体。”

“温柔?有吗?”

“怎么说呢……是一种充满女性特征的、包容的温柔。”

“你到底是从哪儿看出这些来的?”

“由纪夫的尸体被好好地摆放在瓦楞纸板上,为防止被现场的泥土弄脏,还像盖被子一样在他身上也盖上了一层瓦楞纸板。聪这边也是,身下铺着瓦楞纸板,身上盖着塑料布。还有,凶手还特意把瓦楞纸箱的摇盖部分折起来,正好垫在尸体的头下边。两具尸体都是这么处理的。”

“摇盖部分?箱子盖那里吗?”

“对。将瓦楞纸箱拆开展平后,一般想节省空间存放,就会把箱盖往里折,这样有个部分就是叠起来的。尸体的头就都放在那个部分。而那里会高一些,我觉得像个枕头一样。不过也可能只是碰巧这么放了。”

“我觉得若是凶手刻意折起来的,感觉很奇怪啊。可能原本就是折起来的吧。而你说从这里感觉到了爱意?”

“嗯,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至于两极性呢,切断性器官和手指时使用了不同的刀具,这一点也给我这种感觉。为什么特意使用不同的凶器呢?而且是剃须刀和菜刀这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

“嗯。”坂口挠头道,“我也算见过许多现场了,其实同一名凶手有时就是会使用多种凶器,尝试各种杀人方法。很多案件存在两极性和矛盾点。”

“这样啊……那或许是因为我现场经验少,所以才很在意吧。”

这时谷崎的手机响了。

“该设成静音的吧。”

“抱歉。”谷崎取出手机,看着来电画面皱起眉。

“怎么了?”

谷崎没有回答,直接将手机拿给坂口看。是之前那个报警的女人。

“要我来接吗?”

“我来吧。喂,您好,我是谷崎……您太客气了……嗯,是的,有新的受害者……是。”

是来抱怨的电话吧,坂口在心里叹了口气。一发生案件,就会有人认为警察在怠工,于是打来电话投诉,这种事之前也有过。

“什么?您看到了?”

谷崎的声音变了调,并急忙从兜里掏出笔记本和钢笔。坂口也将耳朵贴近她的手机。

“能麻烦您详细说明一下吗?”

——昨天下午两点,看见一个穿白色外套的男人牵着一个男孩子的手。那时觉得可疑,就跟踪了他们,结果跟到了白田医院,亲眼看见那男人把男孩子勒死了。

“您确定是同一个人吗?”

——嗯,没错。这次你们该把他抓起来了吧?

谷崎和坂口对视了一下。说是同一个男人,那指的就是蓼科秀树了。

早有同事去确认过蓼科的不在场证明了。他昨天下午两点左右去了一家快餐店,在那里待了大概四十分钟。好像把钥匙弄丢了,所以店员对他有印象。用餐后徒步去打工的加油站,从三点工作到深夜。虽然从快餐店到加油站那段路途没人能证明,但那里距离弃尸现场白田医院很远,时间上不太赶得上杀人、施暴、处理尸体,所以不在场证明成立。

若这通电话里说的内容是真的,那就得考虑两种情况。一、那个男人并非之前那个人,即蓼科秀树。而是两个不一样的人。二、她说的时间段有错。

“我再跟您确认一遍。昨天,也就是周六,下午两点左右您看到的,是吧?”

——是的。

谷崎看着坂口,摇了摇头。下午两点的话,不可能是蓼科。

——还有啊,有个特别重要的信息。

对方加重了语气,能感受到接下来要说的话的严重性。

——那个男人叫蓼科秀树,是个强奸魔。

坂口和谷崎吃惊地对视了一下。

——他是个危险的男人。除了那家伙,没人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所以请现在马上逮捕他。求求你们了。

谷崎瞥了坂口一眼。坂口点点头。

“这个我们知道。但是——”

他们都听到电话那边人惊得吸了一口气。

——警察一直都知道?知道,还放任不管?

“不,不是的,要有确凿的证据才——”

——为什么不逮捕他呢?

“我们正在调查。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还没到逮捕的程度。”

——可是。

对方咄咄逼人,似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可是他杀人之后好像还埋了什么东西,就在住宅区旁边的农田里。请你们去那边搜索,肯定能在那儿找到证据——

“明白了。我们会去调查的。那个,我也有一点疑问,可以问您吗?”

——嗯,请问。

对方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来,听上去坦坦荡荡。

“您真的亲眼看见那个男人把孩子勒死了吗?”

——是啊,我不是说了好多遍吗?

“那您为什么没有当时马上报警呢?”

对方沉默了。

——那是因为……

对方尴尬地支吾道。

——因为我没太看清楚。想着要是认错了就不好了。

一下子又没那么干脆肯定了。坂口无奈地摇摇头。

这个人没有亲眼看见。多半是看了新闻,知道了行凶时间和抛尸地点,便无论如何也想把罪行扣到那个男人头上,于是打来电话的。

“这么说来,您并没有看清楚,对吧?”

——算是吧,或许。

之前穷追不舍的气势荡然无存,对方匆忙挂断了电话。

“辛苦了。”坂口慰问道,“真是吓了我一跳啊。”

“嗯,可是她是怎么知道那个人是蓼科的呢?”

“或许是听了附近的传言吧。如今啊,就算是未成年人,也能在网上搜到照片和真名。主妇的情报网可不能小觑呢。”

“得知本来就认为可疑的男人是强奸犯,一般人可能都会认定他就是本次案件的凶手。”

“所以明明没有亲眼看到,还是打来电话,诉说脑海内关联起来的信息。唉,这种报警电话挺多的,现在警署里的电话应该正铃铃铃响个不停呢。”

“我还很期待呢,以为是真正有用的信息。”

谷崎遗憾地收起笔记本,两人再次迈开步子向体育用品店走去。

二人走进第一家体育用品店,说明了来意,店主的脸色不太好。

“我这边肯定是想全力配合,但涉及个人信息啊,要是警察以我们店提供的客户名单去联络客人,会给客人添麻烦的。”

“我们并不是想让您提供所有客人的名单,只要购买过护具袋或高尔夫球袋等大袋子的客户就行了,希望您告知。”

“可是啊,我们店的客人中可没有可疑人员啊……”

店主虽然嘴里嘀嘀咕咕,但还是拿出了账簿。这位上了年纪的店主好像没有使用电脑管理客户信息。

“话说,护具袋和高尔夫球袋这种东西不是每天都能卖出去的。要查到多久以前呢?”

“这样啊,半年前左右吧。”

“半年?”

店主戴上老花镜,摊开了账簿。

翻了几页后,一直盯着订购单的谷崎“啊”了一声。

“看这个。”

那张账单上写着“田中真琴”。购买的商品是护具袋。订购日期是三周前。取货日是上周六——由纪夫被绑架并杀害的日子。

“可是田中君的护具袋感觉用了很久啊。”坂口说。

“是啊。咱们见到的那个装满了护具,看上去用了有一段时间了。也就是说,田中君还有一个护具袋。”

谷崎抚摸了一下账单,仿佛这张纸上藏着重要的答案一样。

“然后,这一天,田中君拿着刚到货的、空的新袋子……”

二人的头脑中有个想法正渐渐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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