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出站附近共有两家体育用品店,半年内购买了高尔夫球袋、登山包或剑道护具袋的共八十九人。第二家店的顾客管理很马虎,到夜里才把客户名单做好。

这八十九人中又有田中真琴的名字。回蓝出警署的路上,谷崎用手机搜索了“少儿剑道俱乐部”。

“好像今天也有训练呢。”谷崎把剑道俱乐部的网页拿给坂口看,“不顺路去看看吗?或许能见到田中同学呢。”

“说什么呢,回去跟系长汇报要紧啊。还要开会呢。”

“可是正好在咱们回去的路上啊。你看。”

谷崎点开地图。确实,剑道俱乐部所在的市民馆,就在他们回蓝出警署的途中。

“我突然想去厕所,就借市民馆的厕所一用吧。”

“好好好,知道了。”

坂口叹了口气。如果只进去几分钟,还是顺路的话,应该不过分吧。

***

“打扰了。”

二人拉开门。虽然灯亮着,但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坂口看了眼手表,晚上八点了。

“是来参观的吗?”

屏风后边传来问话声,一位穿运动服的老人缓缓走出来。

“今天的活动已经结束了,如果你们想看看活动介绍的话——”

老人刚要拿宣传单页,坂口和谷崎赶忙制止,并取出了证件。

老人似乎很疑惑,皱起了眉头。

“嗯,您二位是警察?”

“我们听说田中真琴在这里任教。”谷崎询问。

“真琴老师吗?嗯,是大概一年前来这边的。”

“是谁介绍的吗?”

“一高剑道部的顾问是我的朋友,我跟他说在找老师,他就把真琴老师介绍过来了。这边本打算付工资的,可真琴老师说升学志愿申请表需要志愿者经历,没要钱。真琴老师很积极,常来讲课。”

“今天也来了吗?”

“嗯,来了。那个,是什么事……”

“最近发生的幼儿被害案,您有所耳闻吗?我们正在调查其中的一个环节。”

谷崎刚说完,老人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坂口慌忙补充道:“您别担心,我们是在调查这半年购买过新护具袋和高尔夫球袋的所有人。”

“啊,这样啊。”

老人露出放心的表情。

“我们以为田中同学还在,所以才来拜访的,没想到她已经回去了。”谷崎边在房间里来回走着边说。

“嗯,活动六点半结束,所有人都回家了。”

“这两个孩子来这里参观过吗?”

谷崎把两名被害幼童的照片拿给对方看。老人将挂在脖子上的老花镜戴上,仔细盯着照片看。

“哦哦,这个孩子来过。”

老人指着由纪夫。

“您能肯定吗?”谷崎确认道。

“不是来参观,是来看比赛。另外那个孩子就不知道了。”

“您的回答对我们很有用。感谢您的配合。”

二人向老人道谢后,离开了市民馆。

“找到了田中真琴和由纪夫的交集呢。”

急忙赶回蓝出警署的路上,谷崎满脸兴奋。

“是啊。既购买过护具袋,现在又明确了她和由纪夫有交集。先跟系长汇报,明天再去找她问问。”

“嗯,就这么办。”

可回到警署,在之后的搜查会议上二人得知,由纪夫和聪参加过同一所外语学校的英语体验课。另外,有位家长送家里的姐妹二人分别去了由纪夫和聪的幼儿园,而且在两个月前购买了高尔夫球袋。

谷崎汇报了田中真琴和由纪夫的交集,但里田让负责太阳超市的同事去确认这件事,派给坂口和谷崎的工作是去调查外语学校的相关人员。

从谷崎的表情明显可以看出,她不赞成里田的判断。

“聊聊吧,我可以请你喝个咖啡什么的。”

搜查会议结束后,坂口邀请谷崎道。

可是谷崎摇头说:“不必了。”

“想开点儿吧。这是团队合作作业,全员的目的一致,对不?”

“这我都懂。可是……”

谷崎勉强露出微笑,快步走出了大厅。看着她的背影,坂口叹气念道:“看起来你并不懂呢。”

不出所料,第二天早上看见谷崎,她还是一脸不满。

“我还是想去追田中真琴那条线啊。”朝外语学校走时谷崎说。

“我懂你的心情。但之前宫本去询问过田中君,里田系长这样分配是合理的。”坂口说出负责太阳超市的警员的名字,劝慰道。

“可是……”

谷崎咬着嘴唇。

“你怎么那么在意田中君呢,就不在意外语学校那边吗?那个人可是跟由纪夫和聪两人都有交集呢。”

“确实,我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可不知为什么,就是一直觉得田中真琴不对劲,觉得很古怪。我感觉这起案子中有种女性的东西。”

“要重视直觉。可是……”坂口变得严肃了些,再次对谷崎说道,“里田系长说的今后的调查重点,你认真听了吗?”

“听了。”

“为了全力阻止出现第三名受害者,要尽可能提高搜查效率,并优先调查男性。另外,弃尸现场没有血迹,目前推断对尸体的破坏是在别处进行的。由纪夫案之后,我们一直想查出破坏尸体的场所,但所有无人的公共场所都未检测出血迹,也没有发现其他痕迹。也就是说,凶手极有可能是在自己家中作案,所以一定要注意单身男子。”

“是。”

“田中君和家人同住。那天晚上她家里有人,要怎么把男孩带进家里,勒死之后再割下性器官呢?聪也一样。而且田中君不是有不在场证明吗?”

“由纪夫案时只有她家人的证词,说她在家。”

“可是聪被害时她也有不在场证明。那天我们碰见田中了,没错吧?”

“是。”谷崎老实地点头承认。

“我们的任务是调查外语学校那边。现在还是集中精力去做这件事吧。好吗?”

看坂口走进外语学校的办公楼,谷崎也沉默地跟了进去。

这所学校除了英语班,还有韩语、汉语和法语班。为了提高效率,坂口决定先询问男性职员和老师。谷崎也没有异议。

被调查人大体上都很配合,甚至自愿提供了各自的住所。傍晚时分,外语学校下班了,坂口他们也就结束了当天的调查。告诉对方明早十点会再次来访后,二人离开了学校。

“有好几个男性相关人员住在案发地附近啊。回警署之前要不要去转转?”

坂口想走一走,实际确认一下附近是否有僻静少人的地点,是否有无人居住的房屋或废墟,还想看看那几个涉案人员的住所。

“好啊。”

谷崎马上掏出手机搜索路线,并对照着住址表确认。

“中垣先生家离得最近,可以先去他家。然后是海克曼先生,再然后是王先生……”

从一早开始,谷崎的工作积极性就不高,却也一丝不苟。今天在外语学校询问了很多,但谷崎心中或许还一直想着田中真琴,只是只字未提,所以坂口也没敢提及。

确认过办公室室长中垣和英语老师海克曼的住所及周边后,二人往汉语王老师家走去,这时谷崎开口了。

“坂口警官,关于田中真琴……”

看吧,来了,坂口心里想着,嘴上应道:“怎么啦?”

“那个,我知道明天一整天也得在外语学校调查……但能不能挤些时间去找她问两句?”

“你还在想她啊。嗯,在我个人来看,执着点儿倒也不是坏事。”

“坂口警官您不是也说过,不要完全相信搜查方针吗?”

“我确实说过,直到现在这也是我的座右铭。可阻止年轻刑警乱来也是我的工作啊。说到底,田中君要如何实施性侵呢?”

“或许有男性共犯。”

“共犯啊……”

“总之,田中真琴符合所有条件。打工地,少儿剑道俱乐部,还有护具袋。”

“可是她和聪没有交集啊。而这所外语学校和两个人都有交集,而且嫌疑人是单身男性,还有车,更符合条件啊。退一百步说,假设凶手是田中君和另外一个人,两人协同作案。那无论如何田中君的同伙也得是男的吧,所以从男性开始调查就是捷径。明白了吗?”

谷崎沉默地盯着坂口。

“干吗啊?”

“现在,我就把你说的话,当成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的那个人说的话。”

坂口不禁苦笑,哎呀、哎呀,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最多五分钟啊。”

听了坂口这话,谷崎的脸都亮了。

“真的可以吗?”

“不过得用午餐时间来抵了。”

“谢谢您!嗯,蓝出第一高中的放学时间好像是三点半,我们就在那之后去她家看看吧。”

“什么啊,你连这个都调查清楚了吗?”

“嗯。今天早上路上碰见了一高的学生,顺嘴打听的。”

“真是服了你了。”

二人一边交谈,一边对外语学校相关人员的住所和周边区域进行了确认。

第二天,谷崎一大早就精神高涨。

“我做了营养丰富的果昔代替午饭,咱们可以边往田中家走边喝。”

然后她麻利地对老师们进行调查询问。

由纪夫参加过的那堂体验课的老师今天来上班了,可以对他进行询问。莫里斯是一位温和的四十多岁英国男性,他还不知道那个孩子竟是杀人案的受害者,颇为震惊。

谈话中得知他有一辆小面包车,另外他喜欢垂钓,所以车上总装着一个大冷冻箱。案发那两天他都出去钓鱼了。垂钓地、当天的天气情况、海流状况、所见所闻、垂钓所获等,谷崎都一一询问了。

“抱歉,有什么可以证明您当天去了那个地方吗?”

莫里斯思索片刻,说:“租船的收据可能还留着。”然后走去教研室拿钱包。

“有点可疑啊。”坂口轻声道。

“是啊。”

“若莫里斯没有不在场证明,就以任意搜查让他跟我们走一趟吧。不过这样的话田中君那边就没时间去了,行吗?”

“当然。”

可莫里斯的不在场证明马上被证实了。租船时还需要提供小型船舶驾驶员资格证,那天他自己操控小船,一整天都在海上。

“还期待着这就能抓住凶手了呢。”三点时二人离开外语学校,坂口说道。

“确实。不过一想到终于能询问田中了,我还挺高兴的。”

“知道她的住处了吧?”

“嗯。我找了个理由,说或许跟外语学校也有关系,让宫本警官发信息告诉我了。稍等。”

谷崎打开手机,随即疑惑地“咦”了一声。

“怎么回事?这地址……”

但谷崎的话音被坂口的手机铃声盖过了。坂口看着屏幕上闪烁的蓝出警署的电话号码,急忙按下接听键。

“我是坂口……嗯?”

坂口不禁停住了脚步。谷崎看着坂口,不知发生了什么。

“明白了。我们马上回警署。”

坂口挂断了电话。他意识到自己的脸色变了。

“取消对田中君的问询。”

“嗯?怎么了,为什么啊?”

“因为凶手是蓼科秀树。”

坂口快步往回走,谷崎吃惊地追上去。

“蓼科?!怎么回事?他去自首了?”

“不……”坂口转头对谷崎说,“他好像自杀了。”

“自杀?”

谷崎吃惊地睁大双眼。

到了上班时间蓼科秀树却没出现,打手机也没人接听,所以加油站老板就去了他的公寓。这位老板一直积极地雇用蓼科这种从少管所出来的年轻人,是位对社会很有贡献的人。尤其是蓼科,他身在少管所时唯一的亲人——母亲也离世了,失去了监护人。为了帮助他稳定情绪,老板还劝他去种田。

大门锁着,敲了门也没有任何反应。老板想着可能是睡着了,于是联络了管理公寓的房屋中介,用备用钥匙开了门。

门一打开,马上就看见窝在窗边的被褥上、脑袋吊着的蓼科了。房屋中介和老板急忙从窗帘杆上摘下绳圈,但绳子已经深深地勒进了蓼科的脖子。他的身体已凉透,明显早就死了。老板又发现矮桌上放着两个被害男孩尸体的照片,就马上报了警。

死因是上吊导致窒息。血液中检出了酒精和市面上贩卖的安眠药的成分,桌上的烧酒瓶和玻璃杯中也检出了同样的成分。从上述情况判断,死者疑似自杀。

警方在洗碗池下方的收纳柜中发现了疑似由纪夫和聪的性器官,还找到了可能是用来切下性器官的剃须刀片。卫生间里有氧系漂白剂。

然后警方又在田里的工具箱中发现了沾有血迹的菜刀,据此推测蓼科是在田里对尸体进行破坏的。不过还要做进一步细致的调查。“您有去田地那边看过吗?”调查员问。

对此老板回答:“有。那家伙每天昼伏夜出,经常半夜去田里。大概一个月前,我也去了一趟田里,但他不在。没一会儿他来了,我问他干什么去了,他说是去找车了。还说打工时遇见了一位以前认识的大叔,哦,就是来我们店里加油的客人。蓼科说当时没来得及跟对方打招呼,但挺想念对方的,就顺着那辆车开走的方向,挨个儿去沿途的住宅和公寓楼停车场寻找那个人的车了。他说是辆银色的斯巴鲁,但开这款车的人很多,所以没找到。最近问他他说找到了,现在想来,这些都是障眼法吧。”

老板的眼角渗出泪水,说自己要是多留意就好了。

“嫌犯是如何作案并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接下来一定要查清。蓼科秀树就是幼童连环杀人案的嫌犯,这一点应该没有质疑的余地了。”

被紧急召回的刑警们都聚在大厅中,安静地听里田报告情况。

全员脑中都是相同的想法。

由纪夫案时警方多次接触过蓼科,还有人报警告发他,但因为他有不在场证明,这才撤销了对他的怀疑。那时若再警觉一些,聪就不会死了——刑警们心中都是这种痛苦的悔意。

悔之晚矣。不过也有值得感慨之处,那就是今后不会再有人被害了,从这点来看也算了结了。

之后,里田指明了今后负责验证工作的刑警。

给坂口和谷崎的任务是,去找之前报警说目击了蓼科杀人的人再次询问详细信息。

“这么说来,之前那通充满矛盾的报警,或许是真的啊……”走出蓝出警署,沐浴着夕阳,坂口感叹道。

“嗯。跟本部汇报时完全没被当回事。可是,他竟然以这种方式自杀……”

谷崎也悔恨地咬住嘴唇。

“凶手已自杀,真正意义上的真相就无人能知了。”

“但发现真相是警察的职责啊。”

“你说得对。总之,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认真完成目击信息的调查笔录。”

“嗯,认真完成。但我还是有点放不下啊。”

爬上坡道,俯视街道,冷风摇动着染成深棕色的树木,怀抱夕阳的天空如此高远。冬天的脚步近了。

“啊,那个谁……”

谷崎指着人行道对面,田中真琴在那边。她正拉着一个小女孩的手买甜甜圈。

“田中同学。”

谷崎大声呼喊,田中随即回头。可是她的表情一僵,慌忙牵着小女孩走掉了。

“是不是讨厌我们啊。”

“因为警察总会带来麻烦事啊。”

“话说,她拉着的那个小孩,似乎比她小很多。”

谷崎认真地盯着田中和小女孩远去的背影,直到信号灯变成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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