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微妙的气氛持续了大约两分钟。
周衍迈开步子, 从容地走到景逸宸面前，俯下.身，两手撑在轮椅的扶手上, 傲然睥睨地与人对视。
“景逸宸，事到如今我要向你更坦白一些。我从来都不是一个道德感很强的人，我是商人, 凡事以利益为主, 我还是一个重感情的人, 底线就是家人和爱人，谁要是敢拿家人威胁我，或者是挑衅我, 我都会加倍奉还, 我还是一个很自私的人, 很多时候只在乎自己的感受。”
语气停了几秒, 周衍头低的更低，几乎与人脸对脸, “你该明白，像我这种人, 不狠一点是站不稳的。”
景逸宸抬着眸子, 迟迟没表现出任何反应。
周衍不动声色地咽口水, 接着说：“我还是一个很自我的人，我喜欢你，你就必须喜欢我，听到了没有, 景逸宸，你只能喜欢我。”
他忍不住伸手搭在景逸宸的肩膀上，就算口气在怎么从容不迫, 他手背鼓起的青筋也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有多忐忑。
最现实的一面被景逸辰看到了，最糟糕的一面也被景逸宸看见了，说不紧张是假的，因为景逸宸骨子里的观念跟他有很大的区别。
他是商人，景逸宸是医生，他们之间注定有一层隔阂，最起码在对待精神病患者这方面是有差异的。
景逸宸静静地听着，面瘫着脸，语气喜怒难辨：“你说什么？”
“？”周衍没想到会等来这句话，听得眉头打结，心里更加没底了。
只见景逸宸抬起手，点了点太阳穴的位置，说：“脑震荡，耳背，你刚才说什么我一句话都没听清楚。”
周衍怔住一瞬，想说点什么，稍稍犹豫又咽了回去，表情变得十分精彩。
景逸宸的手掌忽然敷在他的手背上，带着温暖的触感，神色平和地问：“周衍，你是有话想对我说吗？”
周衍眯眼打量他片刻，一直试图捕捉他的情绪，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但景逸宸的眸子始终平淡无澜，永远是以不变应万变，周衍很难看透他的真实情绪。
也很难猜测景逸宸是真的没有听见，还是在装糊涂。
“怎么了？”景逸宸再次开口，姿态放松，目光无焦，好像沉浸在难得的宁静中。
周衍缓神，勾唇笑了起来，无论景逸宸有没有说谎，现在都不重要了。
他走到景逸宸身后，两手推着轮椅，难掩语气中的愉悦：“没什么，走吧，带你回去休息。”
景逸宸垂下眼睫，低声应道：“好。”
周衍弯腰，在他发顶印下一吻。
*
连着几日，周衍大部分时间都是留在住院部陪伴景逸宸，偶尔回公司参加重要的会议，至于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和应酬全部被他以身体不适的缘由推掉。
他可算是理解了一句话，什么叫做君王从此不早朝，景逸宸那扑面而来的魅力简直让人头皮发麻，他自认为自控力还行，依旧抵抗不了。
中午，景逸宸吃完午饭躺下休息了。
周衍趁此空隙去外面跟下属交待一些工作事宜，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病房迎来了新客人。
邹院士轻轻地推开门，为了不影响景逸宸的睡眠，她的脚步声非常轻慢，神色也极为小心翼翼。
但是当她看见躺在床上，左脚还打着石膏的景逸宸时，心里五味杂陈，担忧、失落以及无力的怒气，所有情绪聚集到一起，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
邹院士在床边静坐了有五分钟，景逸宸才渐渐转醒。
他还没彻底恢复意识时就察觉到有人靠近，还以为是周衍，闭着眼睛说句：“周先生，你也上来一起睡吧。”
邹院士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露出微微诧异的神情，然后清了清嗓子：“逸宸，是我。”
这声音太熟悉了。景逸宸倏地睁眼，立刻转头看向旁边，见到亲切的容颜，他下意识掀起被子要坐起身，“妈，您怎么来了。”
“你别乱动，”邹院士满目心疼，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要不是邵磊通知我，你还想瞒着我，你也太不懂事了。”
从小到大，景逸宸可是很难从母亲嘴里听到“不懂事”这三个字，深知邹院士心里有气，他急忙解释：“怕您担心，只是皮外伤，已经没事了。”
邹院士扫一眼他受伤的左腿，长叹一口气：“你这样我就不担心了吗？”
“抱歉，”景逸宸态度诚恳，“因为伤势不严重，所以不想麻烦您。”
“你总是这样，”邹院士无奈摇头，“逸宸，你跟我都这样见外，将来”说到这里，邹院士脸色微变，“你刚刚说周先生，是谁？你的男朋友吗？”
邹院士一改方才的不快，眼睛瞬间变亮，顿时来了精神，“上次你就跟我说，找合适的时间让我见见，我等了好久，你不会忘了吧。”
景逸宸眨眨眼，莫名有点呆萌：“怎么会忘呢，因为最近住院，所以才”
门口陡然传来动静，景逸宸的声音戛然而止。
房门被推开，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走进来，脸上挂着愉悦的笑：“景院长，睡醒了吗，今天天气真好，我推你到外面晒太阳怎么样？”
话落，周衍终于发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背在身后的手下意识握紧了。那人也在回视他，他用两秒的时间迅速猜出这个女人的身份，继而站直身体，背在身后的手也挪到前面，难得站的规规矩矩。
景逸宸的话刚刚被他打断，深深看了一眼，然后又看一眼邹院士，他撑着床沿，试图站起身。
周衍两步上前扶稳他，顺手把轮椅推过来，让人安稳地坐在上面。
景逸宸滑动轮椅，看着一脸不解的邹院士做介绍：“妈，这是周衍，我喜欢的人，原本是想等我出院以后找个合适的时间正式拜访您，计划赶不上变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
周衍唇角微勾，眼神自信地与邹院士对视，点了下头：“阿姨您好，我叫周衍。”
邹院士看他是愈发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狐疑道：“你和周荷是什么关系？”
周衍说：“周荷是我姑姑。”
“原来是你！”邹院士的尾音因为惊讶骤然扬了八度，“你是周氏的继承人，你不是结婚了吗？”
周衍神色一凛，声音沉稳：“我离婚了。”
邹院士倒吸口凉气，忍不住转头看向轮椅上的景逸宸，目光带有质疑。
景逸宸心领神会，轻轻握住周衍的手，传递温度和信任。他仰着头，主动对周衍笑了一下：“周先生，邹院士难得来一次，麻烦你把小予琛和澄澄抱过来让母亲看一眼。”
周衍神色缓和不少，也露出微笑，很有眼色地说：“好啊，你和阿姨先聊着，我去找未晞。”
景逸宸点头，松开了手。
等周衍离开，房间里又剩下母子二人。
邹院士缓缓吸口气，坐回刚才的位置，神情严肃起来：“逸宸，你和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景逸宸认真算了下日期，他的话不多，总是问什么答什么，“我和周衍正式在一起有一个月了。”
“才一个月？”邹院士满脸写着不信，想想又不对劲，立刻改变口风，“不对，我有点搞不清楚，你和他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你们怎么会难道他是为了你才离婚的？”
“妈，我正要跟您解释这件事，”景逸宸不急不慢地说，“周先生是协议结婚，他和前夫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并没有实质性的感情，至于原因，是有关周先生的私事，不方便提及。”
邹院士精通人情世故，很快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皮笑肉不笑道：“果然是资本家的一派作风，以自我为中心，逸宸，你觉得这样的人真的适合你吗？”
景逸宸敛眸，主动承认错误，“这件事确实不够成熟，周先生也认识到自己做事欠考虑，不过结果还算圆满，这一切已经过去了。我和周衍是相处以后，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才真心实意的决定在一起，并不是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我们希望能够得到大家的祝福，尤其是您，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邹院士抿唇，欲言又止地别开脸看向窗外，陷入了沉思。她眸子里的温和一碎，情绪掀澜，但并没有发脾气，而是在无声调整心情。
片刻，她收回视线，重新投向景逸宸，眼底是妥协，语气缓和了些许：“你口中的何斯体质，是不是周衍。”
景逸宸简练回道：“是。”
邹院士回忆周衍的长相，心软了半分，“这么说，他是澄澄的生父。”
“还有予琛，周予琛。”景逸宸忙不迭地补充。
意料之中，邹院士露出奇异的表情：“什么？”
景逸宸抬了抬眼镜，阳光映出他线条柔和的脸，目光澄澈温暖：“妈，是双胞胎，澄澄是姐姐，予琛是弟弟。”
邹院士反应了几秒才听懂，只觉刚压下去的血压又蹭蹭地往上涌，要不是素质加持，换成脾气暴躁的人绝对飙脏话了。
“你为什么”邹院士指着人，又气又无奈，“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这都过去大半年了，我竟然才知道我还有一个孙子！”
景逸宸滑动轮椅，凑近安慰，“您别生气，只是怕您担心。”
邹院士躲开他的手，想说出一些难听的话发泄，可对上他如沐春风的眼眸时，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最后有些疲惫地扶额，“算了，让我安静一会儿。”
这次来医院见景逸宸，心情真是跌宕起伏，感觉比坐过山车还要刺激。
寂静的氛围持续许久，邹院士的情绪慢慢有所缓和。
她抬眸，恢复了往日的亲切随和，主动握住了景逸宸的手，无声叹息：“一个男人肯为你生孩子，这是需要足够的勇气和爱，就凭这一点，我相信周衍对你是认真的，我也相信你的眼光，不会看错人的。既然已经决定了要搭伙过日子，你就要好好对待他，希望你们能够携手共进，克服困难，让双胞胎有一个安稳的家。”
闻言，景逸宸笑起来，笑容温柔直达眼底，他回握母亲的手，眼神真挚：“谢谢您。”
即使是共同相处多年的母子，邹院士也很难看到景逸宸微笑的模样。这一刻，邹院士真的有所恍惚，方才在心底纠结的情绪一扫而空。
无论周衍和景逸宸之间的关系是否明朗正确，至少景逸宸眼底的温柔和爱意证明了他没有说谎，因为幸福是装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