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从楼下邻居家传来欢声笑语,他俩吃个饭都默不作声,只有电视机还有点声音,没话可说还不是最难受的,最难受的是两人还没别的地方能去,现在大街上冷冷清清,强盗都得在家过个年吧。

两人虽然明面上没说话,可心里都在祈祷,赶紧开工吧,这年过不下去了,可谁都没想到市里竟然下起了雪来。

江方濂醒来时,天还蒙蒙亮,他揉了揉眼睛,窗户上晦暗不明的,他看不大真切,起身套了件外套,走到窗边才惊奇的发现下雪了。

他老家那个小县城,冬天阴冷潮湿,这是他从小到大的一次见到雪,他像个乡巴佬一样,一时间有些激动。

雪在不知不觉中下了一夜,窗台上积雪的厚度,有一根手指高,江方濂搓了搓雪花,软绵绵,冷冰冰的,从窗户朝下鸟瞰,目光所及之处银装素裹,步梯上错落有致的房屋都覆盖上白茫茫的一片。

江方濂穿好衣服,梳洗了一番,想要开门看看,让他没想到的是,昨晚风雪之大,连过道上都铺上了一层积雪。

霍廷起床时,外面的天已经全亮了,透过玻璃窗看到雪时,他愣了一下,意识到下雪后,他穿好衣服,开门看了一眼。

过道里的积雪有被人扫过的痕迹,从楼道里发出声响,隔壁的门也虚掩着,他不用脑子想,都能猜到是江方濂,果然,下一秒江方濂提着铲子从楼顶下来。

“霍老板,下雪啦。”

江方濂的脸颊被寒风刮得红扑扑的,他微微喘着粗气,见到霍廷时,很是兴奋,眼睛里泛着水光,让霍廷一下子想到了年画上的小福娃,只是人家福娃白白胖胖的,比江方濂看着富态多了。

霍廷被自己稀奇古怪的想法弄得挺尴尬的,淡淡的“嗯”了一声。

可江方濂还处于亢奋当中,铲雪过后,整个人不断吐出玄白的雾气,跟霍廷详细描述自己的劳动过程。

“不知道雪还要下多久,我把铲下来的雪堆到楼顶了。”

霍廷从兜里摸出烟盒,穿堂风大得离谱,他伸手想要挡捂着火苗,“哐”的一声,身后的门被风关上了。

他赶紧摸了摸口袋,烟没点燃不说,钥匙也没带在身上。

霍廷刚起床,表情淡漠,渐渐的眉心拧在了一起,肉眼可见的烦躁了起来。

江方濂抿着嘴,生怕自己说错话,小心翼翼问道:“没带钥匙吗?”

难得能在霍廷面前挣个表现,江方濂殷勤道:“我去给你拿。”

幸好江方濂家还有备用的,霍廷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江方濂放下手里的工具,走路都带风,他推开门去给霍廷找钥匙,霍廷慢悠悠地走到他家门口等着。

室内外温差很大,霍廷只是站在门口,都觉得脸上暖烘烘的。

“找到了。”江方濂将钥匙递给霍廷,他不止是脸颊被吹得通红,就连手背也是,手指纤细,指节处惨白,还有些颤抖。

霍廷接过钥匙,拢紧衣服,想说谢谢,又觉得是江方濂该做的,走了两步又于心不忍,倒了回来,“吃早饭。”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家门,霍廷从暖水壶里倒出点热水,给江方濂泡了杯热气腾腾的麦片。

“谢谢。”江方濂受宠若惊。

霍廷很快进了厨房忙活,江方濂端着杯子站到窗边,大冬天的,喝一口热的,看着雪景,听着从厨房放出来的声音,最是惬意。

等霍廷做好早饭,见江方濂站在窗口吹冷风,他冷不丁问了句,“你没见过雪吗?”

霍廷的语气一点都不客气,江方濂还老实巴交地回答他,“我们县冬天都不会下雪。”

霍廷这人就是吃软不吃硬,人家态度软和一点,他也就不好再摆脸色。

“我们这儿也下的不多。”他朝窗外看了眼,“很多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江方濂不太会说好听的,他和霍廷算是冷战了些日子,这会儿能说上话,他语无伦次了,想笑着让气氛别那么生硬,人还情不自禁地踮了踮脚,他强调道:“我是第一次见…真好看。”

那语气就像是小朋友得知明天不用上课,小朋友看到了糖,得到了心爱已久的玩具。

江方濂很容易满足,身上的钱够吃饭缴房租就成,看一次下雪就兴奋得双眼泛光,周唯安那样的垃圾对他示好,他就对人家死心塌地。

霍廷越想越不是滋味,他老是爱在周唯安这个人身上较劲,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替江方濂不值,又或许是被周唯安比下去不甘心。

他凭什么被那么个玩意儿比下去?

江方濂不喜欢他这件事,就够他耿耿于怀的!

霍廷心里千回百转,看着江方濂的脸,最终只是喃喃了一句,“嗯,真好看。”

这场雪下得又急又猛,听收音机里说,不少地方都闹雪灾,王浪原本计划初三过后就回老家的,这场雪直接堵住了他回老家的路,懒得做饭的他,偶尔在霍廷家骗吃骗喝。

市里倒是渐渐热闹起来,做生意的不见开张,只是走亲戚的人多了。

江方濂想要买东西就得走远路,在离这边好几个街区的大卖场开门了,他买了些日用品和零食,因为没法回老家,他还买了些纸钱,想着找机会烧给爸爸。

南方难得这么冷,风大得要命,穿着棉衣都不算特别御寒,寒风钻空子,在风里多站一会儿人从头凉到脚,江方濂出门前偷偷戴上了霍廷给他的手套,戴上手套,手再揣进兜里,就不会太冷。

不是每条街都扫过雪,雪深的地方下脚都费力,上步梯时也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利索脚下打滑,栽了下去。

走到家门口时,江方濂气喘吁吁的,他摘了手套,又费劲地从兜里摸出钥匙,门刚打开,他听到从楼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没等他转头去看,背后被蹬了一脚,他重心不稳朝前倾,猛地扎进家里。

刚买的东西撒了一地,明黄的纸钱散落在客厅里,手套也随之掉在地上,江方濂撞在桌沿上,一回头,他霎时脸色惨白,吓得僵在了原地。

是他的继父,王登。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老子供你吃供你穿!你他妈的居然敢偷老子的钱。”王登一脸凶相,顺手关上了两扇门,一脚踩在了手套上,“怎么?准备给你那个死人爹烧纸?你什么时候这么孝敬过我啊?”

江方濂猛地爬起身来,想要去掰王登的脚,王登一脚踹开他,环视着四周。

出租屋收拾的干干净净,看着比自己家里还要体面,王登火冒三丈,他脱下外套,挽起袖子,露出狰狞的青黑色纹身,解开腰上的皮带,直接朝江方濂挥过去。

江方濂本能抱住脑袋,皮带带着风,在袖子上划出一条口子来,雪白的棉絮顿时裸露了出来。

“你行啊你个野种,拿了老子的钱,在这个地方逍遥快活。”王登个子高大,都快赶上霍廷了,他原先是在码头打煤炭的,力气很大,拧起江方濂往桌子上猛地一磕,“你们娘俩儿都行啊!你跑她也跑!就是他妈个喂不熟的婊子!”

江方濂眼前一花,额头上传来一阵热流,血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他脑子里嗡嗡作响,有点听不清王登说什么,只是勉强明白了一个,他妈妈也跑了。

“还有王珊那个赔钱货,啊!婊子生出来的!就他妈是婊子!”

手套静静地躺在门口的位置,江方濂拼命想要去捡,挣扎着指甲渐渐陷入王登的手背,吃痛间,王登将江方濂摔到了地上。

手背上的血痕刺激到了王登,他死命踹了江方濂几脚,“江方濂!连你都敢跟老子对着干了!跑!你再跑一个给老子看看!”

“诶!”王浪躺在沙发上,肚子饿得咕咕叫,“吃饭吧,我他妈饿死了。”

自己一早来霍廷家蹭饭,过了早饭时间,只能等午饭,隔壁江方濂又不在家,霍廷非得要等他。

霍廷从果盘里翻出个橙子扔给王浪,“吃这个垫垫。”

王浪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你不要仗着会做几个菜,欺人太甚!这都到点儿该吃饭了,江方濂要是今天不回家,你打算等到几点啊!我俩先吃,给他留点。”

霍廷没说话,江方濂在市里又没亲没戚的,出门走不了太远。

“你不是跟他翻脸了吗?人家不喜欢你,你还这么殷勤?”王浪就是嘴毒,哪壶不开提哪壶。

霍廷死要面子活受罪,“我懒得做第二遍。”

王浪似笑非笑,“霍廷啊霍廷,你挺大个汉子的,怎么学着口是心非呢?”

不知道为什么,霍廷觉得王浪这句话意有所指,像是戳中了他见不得人的心事。

他色厉内荏的心虚,“什么啊!”

“你对人家小江上心到这个份儿,你就没有想过原因?你就光顾着人家喜不喜欢你?你都没想过是不是你对他有意思?”

霍廷眼睛瞪大,急吼吼喊道:“放屁!”

“嘿!”王浪乐得不行,“诶…行,我放屁。”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都没注意到江方濂回家了,只是突然听到从隔壁传来了碰撞声,现在天儿冷,家里都门窗紧闭,霍廷听得不太真切,“江方濂回来了?”

王浪起身仔细听了听,“好像是吧。”

紧接着“哐”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撞翻了一样,他俩对视了一眼,默契地开门去看看情况。

“江方濂?”霍廷拍了拍铁门,侧耳去听门里的动静,小声跟王浪嘟囔,“没声儿啊…”

王浪叉着腰,扯着嗓子嚎,“小江!你是不是在家!赶紧出来吃饭,霍廷没你吃不下,我都快要饿死了!”

霍廷一惊,用手肘?了?王浪的肚子,“你胡扯什么!”

回应他俩的是一阵沉默,时不时从楼下传来一两声汽笛声,隔着门板,里面细微的动静很难捕捉,霍廷和王浪觉得古怪。

“霍…霍廷!”江方濂声嘶力竭的呼喊声,让霍廷脸上一滞。

“怎…怎回事?”王浪怔住了。

霍廷屏住呼吸,飞快出兜里掏出钥匙,太阳穴上的青筋鼓起。

门开的那一刹,江方濂满脸是血躺在地上,还不知道是死是活。

客厅里一片狼藉,雪水化开泥泞的脚印之中,纸钱和袋子里的日用品四散,家里的桌椅也被掀翻在地。

霍廷将江方濂半搂进怀里,“江方濂!”

“这怎么回事?”王浪神色凝重,“先去医院?”

江方濂睁着眼睛,听见霍廷焦急的声音,他动了动眼珠子,霍廷能在他点漆似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样子,他目光渐渐聚焦,嗓子里不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霍廷想要把江方濂抱起来,江方濂颤颤巍巍的手却死死地攥着他的衣袖,眼里多了一层模糊的水汽,嘴唇在止不住地颤抖,呜咽声断断续续,“霍…霍廷…求你…别让他…拿走我的钱…”

说完这句话,江方濂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他死咬着嘴唇,两腮在不断瑟缩,眼珠子在晃动,眼泪混进血水中,霍廷心都揪起来了,他从没见江方濂这种表情,这种恨得咬牙切齿的模样。

霍廷刚想问江方濂说的是谁,从卧室里传来响声,他一抬头,一个陌生男人拿着钱从里面走了出来。

男人见到霍廷他们,丝毫没有畏惧之色,甚至越过霍廷,嘴角挂着一丝讥讽,冲江方濂说道:“江方濂,就这点?过两天我再来,你要是拿不出来钱,你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霍廷小心翼翼将江方濂扶起来靠着沙发背,他一跃而起,箭步冲到男人跟前,男人只觉得眼前一晃,还没来得及反应,霍廷一脚揣在了他腹部,这一脚用了十成了力气,男人猝不及防,连着往后退了几步,撞在了墙壁上。

腹部剧烈的疼痛,让王登直不起腰来,他抬头看着霍廷,缓过劲儿来后,发疯了似的朝霍廷扑上去,霍廷抡起他的胳膊,直接将人放倒在地,重量让周遭的家具都颤了颤。

刚刚看到江方濂后背上都是脚印,霍廷也一脚踩在男人的背上,男人趴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身,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脏话,手里的钱倒是怎么都不松手。

“江方濂,现在学会找帮手了?”男人被踩得肺疼,忍不住咳嗽两声,“老子的家事也轮到你们来管?”

霍廷多看了男人两眼,想起江方濂还有个喜欢动手的继父,多半就是眼前这个人了。

他踢了踢男人的手腕,“撒手。”

男人视钱如命,干笑了两声,“你要不今天弄死我,不然这钱老子就带进棺材不会给你。”

霍廷跟王浪对视了一眼,王浪顺势拿起柜子上空啤酒瓶,“啪”得一声砸在王登手边,玻璃碎片飞溅到王登的手背上,口子上立马溢出了血。

“你他妈也不打听打听,这片儿他妈的谁说了算!”王浪揪起王登的衣领,把人往窗边拽,作势要把他从窗口扔下去,“在老子的地方上耍横,你不怕死是吧!老子还没见过不怕死的。”

王登脑袋朝下,半截儿身子悬空,气血直冲脑袋,晕眩感让他汗毛竖立,只要王浪松手,他保准摔个稀烂。

“等下!”王登怂了,他要的是钱,他还没打算把命交在江方濂这个小杂种这儿,“给你…给你总行了吧…”

王浪把人拽了上来,往地上狠狠一摔,“去你妈的,就是贱,跟我这儿装什么亡命徒。”

真要是不要命,压根儿也不会求财。

王登把钱扔在地上,捏着伤口的位置,“江方濂…你行…”说完,落荒而逃。

“他他妈谁啊?”一屋子乱七八糟的,王浪弯腰将钱都捡了起来。

“他后爹。”霍廷抱起江方濂,轻轻晃了晃,“江方濂,你还活着吗?”

江方濂呼吸很轻,手抓抓在霍廷的胸口,留下了一个血印,嘴里发出轻微的哼鸣声,“嗯…”

“这他妈是后爹?仇人差不多吧?”王浪看了眼江方濂,“我先去叫个车,把小江弄去医院。”

霍廷点了点头,抱着人打算往外走,可江方濂急躁起来,不断地扭动,霍廷急了,“别动!”

“霍…霍廷…”江方濂忍不住抬起腰,呻吟声断断续续,他手指着地上,“霍廷…”

霍廷朝着他手指方向看了过去,他织的手套,被踩脏了,上面的装饰也崩了线,小圆球在摇摇欲坠。

他捡了起来,塞到江方濂怀里,江方濂双手捂着手套。

江方濂将手套抱着在怀里的举动,让霍廷的心像刀绞一样,他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这回拿好。”

“嗯…”

霍廷抱着他边往楼下跑,边跟他说话,“江方濂,别睡觉。”

“唔…”江方濂眼皮在打架,眼前模糊,视线里只看到的血红的一片。

抱着江方濂一点都不费劲,霍廷想不明白,江方濂吃下去的肉,都长到哪儿了。

他低头看了眼,“你伤到哪儿了?”

自己只看到了血,没有找到伤口。

江方濂摇头,“我…我不知道…”

他浑身上下像是散架了一样疼,分别不出到底是伤在了哪儿。

“不知道算了…”霍廷嗓子里火辣辣的,想说点别的,让江方濂分心,“你不知道开存折吗?现在什么年代了,还有人把钱直接放在家里?”

江方濂张着嘴喘气,眼神渐渐无法聚焦,他唯一能看清的,是霍廷的下巴,汗水顺着霍廷的脖子流到喉结处,脖子上的青筋鼓起,急促的呼吸,和震耳欲聋的心跳。

霍廷在为自己着急吗?

霍老板,我的身份证还在你那儿呢。

到医院时,江方濂早就昏了过去,他伤在额头上,缝了几针,有点轻微的脑震荡,胸口和后背都有重击留下的淤青,不是特别的严重,但是需要留院观察几天。

江方濂醒时,麻药还在起作用,心头的焦躁让他难以自控地坐起身来,茫然地环视了一圈,他在医院。

病房里静悄悄的,隔壁床也空着,只有他自己,没过多久,病房的门被打开,霍廷和王浪走了进来。

渐渐的,江方濂也能听到声音,身体各处的痛感也明显了起来。

“醒了?还认识我们?”王浪在江方濂耳边打了个响指。

江方濂反应有些迟钝,张了张嘴,不太能发出声音来。

霍廷见状,让王浪别闹,他俯身扶着江方濂的脑袋,“躺好,别乱动,你脑袋上有伤。”

江方濂下意识攀住霍廷的手腕,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霍廷,“霍老板…”

他喊了一声霍廷,霍廷朝他抬了抬眉毛,人都躺下了,也不见江方濂有下文。

“怎么了?”霍廷想要起身,可江方濂还捏着他的手腕,他的手掌还搁在江方濂的后脑勺处。

温热的手掌拖着自己的脑袋,江方濂很眷恋这份安全感,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想说什么,他只想喊喊霍廷的名字。

王浪干咳了一声,觉得自己在这儿有点多余,他双手插进口袋里,“那个…我先回去了啊,有什么事情call我。”

霍廷稍稍用力,从江方濂手里挣扎出来,大手覆盖到江方濂的眼睛上,低声叮嘱了一句,“你先休息会儿吧。”

随后,跟着王浪一块儿出了病房。

“进去吧,你跟着我出来干嘛啊?”王浪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他跟女人都没这么黏糊过。

霍廷从兜里摸出钥匙,“回去帮江方濂把屋子收拾下。”

“嘶!”王浪表情夸张,“拿我当保姆啊!”

霍廷跟喜欢的人眉来眼去,自己还得帮他俩打扫房间,他上哪儿说理去啊。

霍廷也没跟王浪客气,“晚点你要是再来,帮我带盒针线来。”

要不是看这是在医院,王浪铁定扯着嗓子叫起来,他掩着门,压低了声音,“你不是吧,你绣花绣上瘾了?”

这种情况,不该好好安慰安慰江方濂,甭管他俩谁喜欢谁,保准能成。

霍廷把钥匙塞进王浪手里,“让你拿,你就拿,哪来那么废话。”

王浪指着霍廷,指尖发抖,良久没说出话来。

果然是重色轻友。

送走了王浪,霍廷再折回病房里,江方濂眼睛睁得浑圆,根本没有睡觉。

“不是让你歇会儿吗?”霍廷自然坐到了床边,打算等江方濂精神状态好一点了,再问他继父的事情。

江方濂睡不着,他看着霍廷出去,得看着霍廷进来,不然他怎么都不安心。

“你额头上的口子缝过针,我说哪来那么多血。”

江方濂嘴唇泛白,说话有气无力的,“其实只是看着吓人。”

“脑袋都开花了你还逞强?”

不是江方濂逞强,因为这不是第一次了,他自己心里有数。

他朝左右看了一眼,像是在找什么东西,霍廷猜到他在找手套,他没说话,等着江方濂主动开口问。

江方濂殷切地看着霍廷,“我的…手套呢?”

这句“我的手套”深得霍廷的心,江方濂伤那么重还记得手套的事,醒来第一件事,也是询问手套的下落。

霍廷眉心一跳,强压着嘴角的笑容,“我拿去洗了,晾在洗衣房呢。”

听到霍廷这么说,江方濂才松了口气,看了看天,外面阴沉沉,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他又看了看霍廷,“霍老板…”

知道江方濂有话要说,霍廷“嗯”了一声,他挺好奇的,江方濂会跟他说什么?说谢谢?还是别的?

江方濂不住地咽着唾沫,“你…今天会走吗?”

类似于“等会要走吗”或者“今晚留下来”这种话,霍廷不是没听女人说过,那种充满了性暗示的试探,从江方濂嘴里说出来,少了分暧昧,多了丝可怜。

与其说是暗示,不如说是江方濂的哀求,他好像除了自己,没有别的人能够依赖。

男人嘛,都吃这套,见了弱小,心里的保护欲就开始滋长,霍廷恨不得一口答应了江方濂,脑子里却突然急刹车,万一又是他自作多情怎么办?

他脸皮再厚,心也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起伏吧。

霍廷伸手按住了江方濂的额头,示意他赶紧休息,“睡觉。”

指尖的温度传递到江方濂的额头,他忍不住伸手去握霍廷的手腕,霍廷还没回答他的问题呢。

傍晚的时候,王浪又来了一次,给他俩带了点儿饭菜,江方濂没啥胃口,都是霍廷一个人吃的,又给霍廷一个包,小小的,黑色的,看不出里面是啥,只是王浪的眼神有些古怪。

自己的任务完成,王浪拍了拍屁股打算走人,顺嘴问了霍廷一句,“你今晚不回去吧?”

霍廷的眼神游移,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王浪的话,最后终于将目光定在了江方濂身上,淡淡的“嗯”了一声。

江方濂耳朵一红,还动了动,耳郭上的绒毛在微微颤动,他像是听到学校临时通知春游的小朋友,眉梢眼角都洋溢着悸动。

送王浪出去时,霍廷揣上那个黑色小包,说是顺便出去抽烟。

病房门一关上,王浪极为嫌弃地看着霍廷,说话的口吻也阴阳怪气的,“行啊霍廷,我突然觉得小江是对你有那么点意思了。”

男欢女爱不是那点事吗?英雄救美,挺身而出,朝夕相处,日久生情,霍廷和江方濂都占齐了啊,就算是没意思,好像也有那么点意思了。

霍廷现在是一朝被蛇咬,有点后遗症了,自己感觉不对,王浪分析也不行,除非江方濂自己亲口说。

“行了,赶紧走吧。”

王浪白了他一眼,“还端上了。”

王浪一走,霍廷也没有回病房,径直朝洗衣房走去,手套还在洗衣房的晾衣架上挂着。

现在的天气,棉毛的手套太厚,晾晒一天干不了,摸到手里都是湿濡的。

霍廷找到护士站,正好值班的护士有小电炉,“那个…我能跟你们一块儿用一下吗?”

“用呗。”护士很热情,还递给了霍廷一个小板凳,几个人躲在护士站下烤火。

霍廷说了句“谢谢”,拿出手套,又从兜里掏出装着针线的黑色小包。

几个护士见了颇为诧异,“哟,你还会做针线活啊?”

霍廷笑了笑,心想江方濂喜欢他是应该的,自己都为他丢人现眼到这个份儿上了,江方濂要是不喜欢他,那对得起他吗?

手套倒是没有散架,只是上面的装饰线崩了,没有毛线,霍廷只能拿细一点的棉线将就一下。

“给谁的啊?”

“这么粉,肯定是给小姑娘的。”

“你是陪你女朋友来医院的吗?”

“几号房的病人啊?”

护士你一言我一语,都不给霍廷说话的机会。

其中一人对霍廷有点印象,“诶,我怎么记得你是陪着一个男孩来医院的,他脑袋还缝了几针。”

霍廷缝好了小圆球,又将手套翻过来烤,看似答非所问,“不缝好他跟你哭。”

一听说“哭”,大家下意识以为是女孩。

“小姑娘是这样的,哄哄就好了。”

有个男人一块儿说话,还挺热闹,大家很快从霍廷身上,说到了自己的男朋友,霍廷只是安静听着,聊了一会儿,人家护士有事要忙,霍廷手里的手套也烤得差不多了。

临走前,护士还塞给霍廷两个橙子,“拿着吧,也是病人给我们的。”

霍廷掂了掂橙子的分量,“你们这儿有红花油吗?我想借来用用。”

不光拿了两个橙子,霍廷还顺着了护士站的红花油,“谢谢了啊,你们忙。”

霍廷起身往病房走,隔着病房门的玻璃,他朝里张望,江方濂蜷缩在床上,好像是睡着了,等他轻手轻脚地进去,刚掩上门,床上的人翻了个身。

这是根本没睡,在等着自己回来?

江方濂仰着头眨了眨眼睛,“霍老板…”

抽烟也太久了吧。

霍廷没有拆穿江方濂,把手套往床上一扔,“洗干净了,也缝好了。”

江方濂连忙起身,拨弄着手套上的小圆球,小圆球比上次缝得要扎实,都不怎么晃动了,仔细看了看,是用细棉线缝好的。

所以,霍廷出去这么半天,是缝手套去了。

江方濂戴好手套,手套软绵绵的,他心里也软绵绵的。

也不知道霍廷找谁要的洗衣粉,手套上残留了一股淡淡的香气,很好闻。

“谢谢…”江方濂有些腼腆,他套着手套,将双手藏到被子下。

那副小心珍藏的模样,触动到霍廷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拖了把椅子坐到江方濂床边,从兜里掏出橙子,觉得自己有必要趁现在跟江方濂聊一下他继父的话题。

“谁给你的?”江方濂半张脸躲在被子里,和霍廷说话时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睛一眨一眨的,说话的声音被盖在被子里,听着闷闷的。

霍廷钥匙扣上就有随身携带的小刀,他正好拿来削橙子皮,“护士给我的。”

刀划在橘子皮上,金黄的汁水飞溅到床单上,很快就出现了黄色的斑点,江方濂耷拉着脑袋,注视着霍廷手上的动作,一不小心,汁水就溅到他眼睛里。

“嗯…”江方濂紧闭着眼睛,忍不住用手背去蹭。

霍廷赶忙擦了擦手,捧着江方濂的脸颊,“你凑这么近干什么?”

汁水刺激着眼睛,又酸又涩,江方濂眼白泛红,眼泪也情不自禁渗了出来。

霍廷朝他眼睛轻轻吹气,扯过床头的卫生纸,揩掉了他眼角的眼泪。

江方濂痴痴地仰着头,他能感觉到霍廷湿热的呼吸扫过他的眼鼻,他嘴唇干涩,想和霍廷说话,“霍老板…”

“嗯?”霍廷觉得自己都没碰江方濂,他怎么眼睛红了,鼻尖红了,脸颊红了,嘴唇也红了,这不是碰瓷吗?

“手套…是你帮我缝的吗?”说这句话时,江方濂偷偷在被子里捏紧了拳头,明知答案的问题,也能让他紧张起来。

霍廷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不然呢?”

江方濂嘴唇蠕动,脖子仰得有些酸了,“哦…”

“就是一个‘哦’?”霍廷觉得江方濂这人是真不开窍。

江方濂眼睛已经不流泪了,他仰得脖子都酸了,绞尽脑汁,才憋出几句讨好的话来,“嗯…手套我很喜欢…”

这句话他先前说过一遍了,不会想是再说一遍来糊弄自己吧?

“粉色很好看,我也很喜欢…”

“上面的装饰也好看,我也喜欢…”

“我都很喜欢…”

江方濂屏住呼吸,病房顿时安静了下来,他怕他自己不够真诚,末了还加上一句,“真的。”

说了这么多句喜欢,怎么没一句是说喜欢他霍廷的?

霍廷松开江方濂的脸,重新坐回椅子上,削好皮后,将橙子分成小瓣,递给了江方濂。

算了,说了这么多喜欢,暂时先放过他。

霍廷问道:“你那个后爹是怎么找到你的?”

江方濂一愣,垂着眼睛摇头,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

“你妹妹?”霍廷也反应了过来。

江方濂若有所思,“可能吧,我不知道…但是他说我妈妈也走了…大概是没人撒气…他才会来找我…”

看那人的反应,霍廷不觉得他会就这么放过江方濂,“他以后还会来?”

江方濂塞了一片橙子到嘴里,特有的果酸味刺激着他的味觉,这是他最害怕的事情,自己没办法好好生活,也打扰了霍廷。

“没事,他来几次都一样。”霍廷没太放在心上,“倒是你,下次大点声喊我。”

江方濂脸上一热,他慌忙低下头,“嗯…”

手套物归原主了,橙子也吃了,该干点正事了。

霍廷起身擦了擦手,居高临下地看着江方濂的头顶,“衣服脱了。”

“啊?”江方濂抬头,一脸错愕,头顶的钨丝灯晃到了他的眼睛,他看不太清霍廷的表情。

霍廷说什么?

霍廷脱了外套,挽起袖子,俯身架在江方濂头上,“啊什么?叫你把衣服脱了。”

“脱…脱衣服…”江方濂说话都不利索了,“干…干什么?”

霍廷把小黑包里的红花油拿了出来,一脸玩味地看着江方濂,“给你揉揉。”

“啊?哦…”江方濂脸上顿时烧了起来,他忙不迭低下头,他越是手忙脚乱,越是心虚,手指就像打结了一样,怎么都解不开纽扣。

霍廷显得异常沉着,他坐到江方濂床边,大手覆盖到江方濂的手背,像是手把手教小朋友脱衣服一样,不紧不慢地解开了扣子。

病号服虚掩着江方濂的胸膛,没等他松一口气,听到霍廷悠悠道:“你以为我想干嘛?”

作者有话说:

其实霍廷是交际花,妇女之友,先前在店门口,跟大妈们聊,现在在医院跟护士姐姐聊

设定里,周唯安就是长得斯文又好看,长相极具有欺骗性,肯定比霍廷好看,因为小白脸你们懂的

霍廷就跟文案里说的那样,长得凶,所以连周唯安都不想和他有正面冲突,小江一开始怕他很正常,猛男不靠颜值吃饭,体型差更萌一点

然后小江的话,周唯安那样的人能看上,他长得肯定不会差,胆子小又好看,容易控制

至于王浪,是个直男,霍老板脚受伤那里就提过,太晚了,不知道王浪又在哪个女人的被窝里,就是人如其名,人家根本不需要cp

我很少描写主角长相,比起脸,我更在意身高和肌肉,但大家很在意颜值的样子,有人在问,就提提吧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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