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沈安好像一点儿也没有觉得这话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去伸手拽林鹤的胳膊,嘴里也讲:“也恭喜你!”

他笑得杏眼眯起来,林鹤看得心里莫名发痒。

“我们走吧,我们应该去吃顿大餐庆祝一下!”他开始拽着林鹤的胳膊晃。

林鹤把他拉开:“别闹了,我还在上班呢。”

“怎么还上班啊!”

“又不是今天就拆了,钱已经打到帐上了,当然要继续工作。”林鹤说着,看着沈安明显兴致慢慢低落,突然顿了一下,然后让沈安坐下,就在这里点几个菜吃。

“你跟我一起吃吗?”沈安抬眼问他。

林鹤说:“我要等客人都走了才能下班,你先吃吧。”

“那我还是等着你吧。”沈安坐在那里有点儿恹了吧唧的样子。

沈安在那里吃完饭就被林鹤赶回家去了,好像他在那里很碍事的模样。

半夜林鹤回来,看见沈安躺在床上竟然还很精神地瞪着大眼,看见他回来,又嘟嘟囔囔地问:“那到底什么时候能拆了,赔款啊。”

那样子倒是比林鹤这个户主还要着急了。

这会儿都这么晚了,他竟然还不睡觉在那里琢磨这事,林鹤不得不要多说两句给他卸卸这兴奋劲。

“那不知道,晚了指不定得等几年呢,你瞎着急什么,反正明天肯定不拆,赶紧闭眼睡觉!”

六月份的天气已经有几分炎热,沈安开了空调,温度打得有些低。

其实老房子本就有些潮湿阴凉,往常这个时节,吹个风扇已经足够凉快,而且林鹤回来的时候还刮了凉风,一副要降温的样子。

他没想到沈安会这么早开空调,但是他累了一天,也不想多说什么了,洗完澡就躺在床上睡了。

林鹤早上醒来的时候就觉得鼻子有些不太通气儿,浑身有些凉,坐起来一看,床上唯一一张毛毯让沈安自己裹在身上,严严实实的,跟个蚕似的。

林鹤都要气笑了,动作有些粗暴地从沈安里侧的墙边扒拉出来空调的遥控器,把空调关上了。

林鹤的身体像是一直不会生病一样,哪怕工作强度再大,他也能硬挺着过去。

而最近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份工作,去给附中的一位初中生补课,工钱日结,要比下午在奶茶店兼职多得多。

胡柯壬的酒吧在晚上八点之后才营业,林鹤晚上七点四十到就可以。

下午学生补课的时间是两个小时。

于是林鹤就难得的在下午有了空闲可以回家。

这几日阴雨连绵,林鹤从那天有些受凉之后,感冒就一直不轻不重地拖着,一直没好也没再加重。

他没吃药,觉得只是感冒应该可以自己好。

这天下午,林鹤在家里收拾一些旧书,整理一下试卷之类的,准备拉去卖废纸。

沈安倒是不知道又跑去哪玩了,林鹤从中午从餐馆回来就没见着他人影。

刘瀛的电话打到刘淑琴那里的时候,刘淑琴正在跟人家搓麻将。

“姐!干什么呢你们!你知不知道老城区西边的房子都量完了啊!”

刘淑琴手一滑,碰倒了一张牌:“真的假的!?这么快就量房子了?”

“可不是呢!你跟姐夫忙什么呢,这都高考结束多久了,你们还不抓紧?还是姐夫那头又找借口推三阻四往后拖延了?”刘瀛说着似乎有些来气:“你可不能任姐夫这么偏心他那侄子啊!”

刘淑琴都还没来得及插话,刘瀛就又压低了声音说道:“换句话说了姐,就他那大侄子,谁不知道成绩好,他那脑袋瓜子以后想没出路都难吧,咱们林濠成绩一直这么不上不下的,我不是说林濠不聪明或者以后没潜力,但是你总也要为林濠多想想,多留点东西吧。”

“我知道了,咱们今天就去,我现在就给林明哲打电话,你也…你也一块儿过来,到时候你姐夫犯糊涂你得多提点他!”刘淑琴麻将也不打了,挂了电话给急得招呼都没给桌上的几位打,就赶忙往家里赶去。

林鹤借了一辆三轮车,从卖废品的那里骑过来,然后把书一摞一摞往上抬。

天气有些阴沉沉的,飘起来点蒙蒙雨,滴在脸上有些微凉,但是太小了,林鹤并不觉得有什么影响,也没打伞,倒是骑车的动作快了些。

来回两趟,把家里的一些旧废纸也都整理了卖干净了。

狭窄的老房子里难得又收拾出来一小片空荡地儿。

在六点多钟的时候,林鹤正要出去买饭,吃了去胡柯壬的酒吧时,他二伯跟二婶,还有一个长相有些痞气的男人来了。

林鹤停住锁门的动作,往他们那望了一眼,觉得有些头晕。

他想或许感冒又加重了。

“哎,小鹤要出门啊。”林明哲先开的口。

林鹤看见他们这副样子,定是有事来找,于是不得不重新开开门,让他们进来:“怎么了二伯?”

他敞开门,又摆好凳子让他们坐:“二婶先坐下吧,我去给你们倒杯茶。”

刘淑琴脸色缓和,本来就是跟林鹤来商量房产的事,这时候对林鹤态度也好了一些:“不用这么麻烦,你也坐下吧,杵这么个大高个儿在这站着。”她又看林鹤看向刘瀛,又介绍着:“这是我弟弟,你叫叔就行。”

林鹤又倒杯水递过去,低着头叫了声:“叔。”

刘瀛点点头,打量着林鹤,倒是没想到林鹤不仅成绩这么好,模样长得也俊俏。

几人落了坐,这老房子的破旧程度有些超出刘瀛的想象,怨不得当初他姐跟他姐夫不怎么当回事呢。

刘淑琴坐在林明哲旁边,用胳膊肘碰了碰林明哲,又用眼神示意一样,瞅瞅林鹤。

林明哲咽了口口水,似乎也是觉得有些不太好开口,但是事情已经到这份上了,林鹤也已经高考结束,想以他的成绩,定然不会考得不好,再加上到时候房子一拆,赔款一到账,可不就苦尽甘来,大把光明的未来在路上吗。

可是他儿子林濠还年纪小,脑袋瓜子也不入林鹤,现在升学教育压力这么大,刘淑琴也不工作,他一个人养活这一家,每个月那点儿死工资还要应酬,相比之下,林鹤只顾自己一个人就行,能有多大的开销?需要多少钱?

林明哲心思转过几个来回,再忍不住开口道:“林鹤啊,二伯有些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林鹤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这房子我刚才进门前就看见了,上面都喷上字了,听说已经量完房了,估计距离拆也不远了。”林明哲喝了口水继续说:“我今天跟你二婶来呢,说实话也不瞒你,就是为这事。”

林鹤脸上表情寡淡,点点头:“嗯。”

几人看林鹤态度反应都不怎么剧烈,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林明哲也有了勇气继续说:“我们是希望呢,你能把房产证上加上林濠的名字。”

“为什么?”林鹤这时候突然问了,他目光近似平静地望着林明哲,发表自己的困惑:“这不是爷爷留给我的吗?”

林明哲被噎了一下,还没等张口,刘淑琴就道:“为什么?就因为林濠也是你爷爷的亲孙子,他就有权力继承!你不能说到时候拆迁款赔下来,你一个人全拿完吧?”

林明哲也跟着语重心长地说:“虽然当初遗嘱上是写了你的名字,但是当时也没有人预料这里会拆迁,你在我家也生活过几年,到时候这房子一拆,你去哪里住呢,上大学寒暑假回来都没个去处,你还是到二伯家里来,在二伯心里,你就跟亲儿子没什么两样,而且我们两口子身边就你跟林濠,这都是你的亲人,你跟林濠也应该相互帮衬才是。”

刘瀛很清晰的看见,在他姐夫说完这些话之后,那少年极轻地笑了一下。

“不用说这么多,反正我今天话就撂到这,拆迁款必须有我们一份,怎么说你好歹也在我们家生活过几年吧,也没亏待你吧,你可不能说这点恩情都不记!我从嫁入你们林家,辛苦操劳这么多年,伺候老的伺候小的,一分钱落不着老爷子的?合着我们这老林不是你们林家的人?什么都得你独占?”

林明哲跟着说:“我们要这个钱也不是为了别的,都是为了你跟林濠不是,你现在年纪小到时候一下子这么多钱到你手里,二伯也不放心,我们也不是要你多,你跟林濠一人一半,这总算公平吧。”

林鹤坐在那里听他们夫妻俩一唱一和,红脸白脸都各自扮上,闹这么半天是听到了拆迁的风声了,来讨要拆迁款来了。

其实按林鹤自己,如果他二伯跟二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林鹤确实可能会愿意把拆迁款给出去一半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清楚了解他二婶的为人,不是善茬。

但是现在林鹤不是自己一个人,他还拖带着一个沈安。

现在的林鹤对于金钱已经有了一种近乎疯狂的渴求,这种迫切感使得他片刻都不敢停歇,怕下一刻他就再供养不起沈安,会怕沈安挨饿,怕沈安受人欺负。

“不给。”林鹤听到自己声音很清晰地说出口:“我不会在房产证上加林濠的名字,拆迁款现在是没到,到了我也要全部。”

林明哲眼睛眨了一下,脸上表情愣住,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林鹤这样坚决的态度。

刘淑琴几乎是瞬间就站了起来,嗓子飙高,变得尖利:“你个白眼狼!你再说一遍!”

“我…”林鹤刚要眼神冷漠地开口重复,门就突然响了一下。

是沈安推门进来了,看见屋里乌泱泱的人,也被惊到一般。

林鹤的脸色也变了,他很快起身,然后把沈安拉了出去,拽到门外,他看着表情有些忐忑地看着自己的沈安,对上沈安的眼睛,先开口说了句:“没事。”哪怕沈安还没有开口问什么。

他掏出来一张二十的,塞给沈安:“你去街上买个西瓜吧,不用买太大。”

“那是你亲戚?”沈安皱着眉还是问出口。

林鹤沉默着点点头,然后又催促一样:“快去吧。”

沈安低头:“哦。”了一声,知道林鹤这是想把他支走的意思。

他也不愿意让林鹤为难,拿着二十块钱就转身又走了。

林鹤站在门前,吸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觉得脸颊微微有些烫。

他推开门又进去。

林明哲看起来正在低声下气劝说着刘淑琴,安抚着她的情绪。

刘瀛这时候看见他进来就开始冷笑一声开口了:“不是我说你,这赔下来的钱可不是小数目,你二婶这么多年也少帮衬你吧,你就这么没良心,要狠心一个人独占?你二伯那点儿工资你看看裹得住他们一家的开销吗?你也不是没和他们一起生活过,不能体谅体谅他们的难处?”

“你作为林濠的哥哥的,平时给他辅导过功课的,就这么做他的榜样?他知道你这样,你就不怕他怨你?别人又会怎么看你?”刘瀛迭声质问,眉目敛起,面目显得有几分凶恶。

林鹤不为所动的样子彻底惹怒刘淑琴,她从凳子上起来,然后直接动手去拽林鹤,跟刘瀛说:“别跟他废话了,你没看这死白眼狼样,根本听不进去的!”她确实常年没少操劳的手攥住了林鹤的胳膊:“你跟我去把林濠的名字加上!把房产证先拿出来!拿出来先给我!”

林鹤说:“这还没拆呢,就这么等不及?”

“没拆你小子就在这霸着不放,等钱到你帐上那就晚了!”刘瀛帮腔道。

林明哲看刘淑琴那副样子正要去拽她,叫她冷静一些,没想到她这弟弟还在旁边供火。

林明哲急得汗都要出来了,嘴里不住劝道:“有话咱们先坐下继续聊啊,再商量商量,小鹤他这会儿脑子转不过来,我们给他点时间……”

没想到林鹤这时候突然冷声道:“不用想了,我跟你们已经说清楚了。”他伸手去拽刘淑琴把他抓疼的手,他的衣服袖子全被扯变了形状了。

屋里瞬间乱作一团,充斥着刘淑琴的叫骂声,林鹤到底也是个男人,又常年干过不少体力活,挣脱刘淑琴并不困难,结果刘淑琴由于抓他的时候过于用力,被他挣脱之后没了着力点,身子一下往后仰倒去,被刘瀛赶紧扶住了。

刘淑琴又尖叫起来:“你竟然跟我动手!”她抬起来手就要往林鹤脸上招呼,林鹤第一下没躲开,没想到她突然动手,第二下就往后退,刘淑琴脚下绊到凳子,一下跌在那,这会儿刘瀛没能拉住,刘淑琴半跪下,膝盖骨磕了一下,整个人情绪失控地指着林鹤:“推我!?你个没良心的小畜生!”

刘瀛这时候也脾气上来了,他本来就是村头地痞流氓那一帮人里混日子的,原本想趁他姐这次拆迁也分些零头花花,结果没想到他姐这竟然一分也要不下来,他姐夫这侄子语气还硬,竟然还跟他姐动起来手,他上去就拎起来板凳往林鹤那砸去。

林鹤也被刘淑琴动作弄得一懵,嘴里正说着:“我没推你…你自己……”话还没说完就给刘瀛一板凳砸到了脑袋上。

林鹤原本就昏沉的头一瞬间更加混沌起来,太阳穴传来尖锐的疼,他眼前一黑,整个人倒在地上。

林明哲一看,看见刘瀛还要动手:“你干嘛!你怎么能照他脑袋上打呢!”

刘瀛嘴里骂骂咧咧:“他妈的他都没大没小敢跟我姐动手了,你个怂蛋还在这里说呢!”

他过去正要揪着林鹤的领子放几句狠话:“你给我听着,你只要一天不在房产证上加林濠的名字,我就带人天天来找你……”

沈安进门的时候就听到了屋里动静,等他进去,看见林鹤竟然倒在地上,额头上流出来血。

他瞪大眼,嘴里尖叫一声,手里的西瓜也掉到地上,瞬间一声闷响,摔了个两半。

他扑过去,伸手去推刘瀛:“你干嘛!你是谁!我要报警了!”

刘瀛看都没看他一眼,伸手一把把他甩到一边去:“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管你什么事!”

结果没想到他刚动手,林鹤就从地上起来一拳砸到了他脸上,两个男人在这狭窄的屋里打了起来。

沈安手抖着去拿出来手机打报警电话,林明哲又过来拦:“小同学,可不能报警啊,我们都是亲戚……”

刘淑琴看刘瀛也挨揍了,霎时间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哭嚎起来。

混乱的场面像是一场闹剧,林鹤的屋里原本就没几件能看的家具在这晚都被打烂了,事情直到警车过来才算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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