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鸡蛋羹

回到上海后,周达非连家都没来得及回,就被裴延押进了医院。

开了间病房,开始打点滴。

“我真的没事。”周达非脸烧得红红的,鼻音重得像在撒娇,居然还试图撑着无力的胳膊爬起来扒拉输液管。

他想让药水流得快一些,这样就能赶紧吊完回家。

“你少逞强。”裴延轻而易举地擒住周达非的手,二话不说就塞回被子里,“医生说了,最早要观察到明天早上,烧退了才行。”

“感个冒观察什么,”周达非不耐烦道,却也没再挣扎。

他嘟嘟囔囔,“回去喝一瓶白酒,再拿床厚被子蒙头睡一天,铁定好了。”

“白酒?还一瓶?”裴延在周达非床边坐下,翘起腿,“你还是睡一天吧,梦里什么都有。”

“”

周达非现在浑身乏力,全身上下只有一个脑袋露在被子外面。

他只能翻个白眼,表达抗议。

“无聊吗?”过了会儿,裴延问,“要不要看看电视。”

“今天是除夕,”周达非懒懒地闭上眼睛,“换到哪个台都是春晚吧。”

“那要不看看电影?”裴延拿起平板,“想看什么。”

“电影”周达非缓缓眨了眨眼,“这大好的日子,当然是要看《沉睡小火车》了。”

“”

周达非很喜欢鞭尸《沉睡小火车》。

心情不好要把它牵出来遛,心情好也要把它牵出来遛。

裴延有些无奈。

“你确定?”裴延站起来,“今年是我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春节。”

他俯下身,把周达非的床摇起来一点,“我可不想给你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嗯。”周达非轻飘飘地哼了声,“就看这个。”

病房里没有投屏设备。平板屏幕很小,裴延只能倚在床头,以一个不太舒服的姿势和周达非一起看自己的成名作。

“你靠这部电影第一次冲上春节档的时候,”周达非若有所思,“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感觉”裴延顿了顿,“感觉就是付给任约的钱没白花。”

“”

周达非在被子里小范围地偏过头,抬眸小声道,“任约老师跟我说过当年的事。”

“嗯?”裴延眉间有一丝笑意,“心疼我了?”

“”

周达非转回头去,选择闭嘴。

“今天你的《杀死羽毛》上映了,不想看看反响?”裴延问。

“我又不是第一次上片。”周达非嘴硬道。

“那不一样。”裴延轻轻摸了摸周达非的头,“春节档,是全国人民都会去看电影的时候,与其他档期的意义截然不同。”

周达非的目光落在面前播放着的《沉睡小火车》上。

他像是在看,又像是不在看。

“都已经拍完了,反响并不影响我自己的评判。”周达非吸了吸鼻子,“而且《杀死羽毛》不属于商业片。”

裴延静静看着周达非,片刻道,“你怕吗。”

“怕什么?”周达非抬起头。他有些奇怪。

“扑街。”裴延掀了下唇角,“当然,你这次有金翎奖兜底,票房不会难看到哪里去,但观众的口碑就像一匹玄学的脱缰野马,谁也控制不了。”

周达非沉默片刻,“你怕吗。”

病房里只有平板上电影播放的声音。

这是部瞄准大众的电影,行至四分之三处,开始了密集的冲突爆发和煽情。

在周达非的审美里,这很俗气。

“我怕。”裴延轻轻拍了拍周达非的下巴,故作轻松地笑了声,“我既怕不被认可,又怕受到认可。”

走廊上似乎传来了饭香,有的病人家属来送饭。

周达非今天误了餐,本就有些饿,只是他在病中,嘴巴里没有味儿。

眼下闻到空气中诱人的香气,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裴延注意到了,“饿了?”

“嗯。”周达非抿抿嘴。

“李秘书回来后就休假了。”裴延点开手机,“我让人在家里做好给你送来吧。”

“想吃什么?”

周达非望着天花板发了几秒呆,忽然道,“你会做炖鸡蛋吗?”

“”

裴延放下手机,不好意思说自己不会。

他想了想,“我可以学。”

周达非却不好糊弄,“那就等于是不会做。”

“”

“你想吃炖鸡蛋?”裴延见周达非这瓶水快吊完了,按了声铃。

“回家我就学,今天先让别人给你做点?”

“算了,”周达非咂了下嘴,“我也没有很喜欢吃炖鸡蛋。”

护士来给周达非换了瓶水,又替他量了体温。

裴延在一旁默默点开了【有手就能做!三分钟教你如何炖鸡蛋】。

充满激情的炖鸡蛋教学视频在病房里响起。

“”

“我真的没有很喜欢吃炖鸡蛋,”周达非叹了口气,“刚刚就是随口说的。”

裴延看了周达非一会儿,好像看出了什么。

他思索道,“是周立群从前给你妈妈炖过鸡蛋吗?”

“”

“不是。”周达非翻了个无语的白眼,顿了几秒还是道,“是我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赵无眠大晚上生病,江一则在医院旁边的厨房里给他炖了一碗鸡蛋羹。”

“”

裴延心绪复杂,“赵无眠生病,有江一则照顾就行了。”

“你跟上去凑什么热闹。”

“因为我有车,”周达非无奈道,“可以送他去医院。”

裴延撇了撇嘴。

周达非缩在被子里,“行了你,怎么这么”

“什么?”裴延问。

“幼稚。”周达非说,“我真的饿了,你让人送点吃的来吧。”

“不就是鸡蛋羹吗,”裴延不太服气,“我刚刚看了视频,很容易。”

“我这就去问医院的厨房在哪儿。”裴延说着就要起身。

“哎你别!”周达非从被子里伸出手,拽住裴延的衣角,“等你学会,我可能已经饿死在这里了。”

“”

“手放回去。”裴延看了周达非一眼。

周达非抬了下眉,不松手。

裴延:“我叫人给你送吃的,总行了吧。”

“真的?”周达非将信将疑。

裴延叹了口气,“真的。”

裴延让家里的佣人做了几道清淡的菜。饭菜送来时,周达非已经吊完了水。

可能是因为饿得久,也可能是烧退了,他吃得挺香。

吃完他又在裴延的强制下躺回了被窝,很快就睡着了。

可能是吊水的缘故。

病床前支了个陪夜的小床,只是裴延仍旧坐在周达非的床边,时不时伸手摸摸他的额头。

高烧刚退的时候容易反复,尤其是第一夜很难睡好。

周达非的呼吸渐渐平稳,神态比醒着的时候安宁几分。

裴延看了眼窗外。

不远处华灯尽放,高楼大厦前的显示屏在进行零点前最后的倒数。

市区不许燃放烟花爆竹,裴延只能听见人群欢呼的声音。

而后是一声洪亮悠长的钟响。

“宝贝,”裴延凑在周达非耳边说,“新年快乐。”

第二天一早,周达非刚醒便闹着要出院。

他的烧已经退了个彻底,现在浑身轻松。

医生的意思是可以出院,但要注意休养。

裴延拗不过周达非,最后折衷,要求周达非出院后住到自己家里去。

周达非外出拍戏时的行李都还没送回家,直接拎着就能去裴延那儿。

冬天,裴延家院子里的花大多没开,只剩了几株梅。

裴延把周达非的行李箱拎上楼,下来后发现周达非还裹着棉袄在院子里转悠。

“赶紧进来,”裴延站到廊下,“你才退烧,不能吹风。”

“站一会儿,怎么就吹风了。”周达非撇撇嘴,裹紧了棉袄,“你们家园丁这几天是不是放假了。”

“是。”裴延见说不通,直接走出来把周达非往屋里拉,“但有别人负责浇花,不劳周达非费心。”

“”周达非被拽得无奈,“哎哎哎,裴延你放手!”

“我自己会走。”

“医生说了,你这几天要注意休息。”进屋后,裴延说,“正好过年放假,你不许工作了。”

“不工作?”周达非正蹲在地上,打算从行李箱里拿出电脑,“那干什么。”

“”

“干什么都行。”裴延说,“就是不能累着。”

“可是不工作,我就会心情不好。”周达非站到裴延面前,挑了下眉,“更加不利于病情恢复。”

“”

对于周达非来说,完全不工作是不可能的事。

最后裴延做出了一定的让步,允许周达非每天最多工作四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必须休息放松。

白天,周达非就在裴延的书房里工作,裴延就在一旁看看书和电影,偶尔跟周达非聊两句。

裴延这段时间不忙。他刚刚剪完《有间咖啡店》,新项目又还没开始,正是清闲的时候。

“哪天我们出去转转吧。”在家闷了几天后,有天中午,周达非趴在阳台门上朝外看。

裴延不允许他站在阳台上吹风,把门锁了起来。

“我病都好了。”周达非转过身来,看着裴延。

裴延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周达非面前。

他牵起周达非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下,“让我想想。”

周达非有点眼巴巴的。

过了会儿,裴延问,“你想去看你自己拍的电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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