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打从徐恪钦听到今天是七夕时反应就不太对劲,以至于大晚上的接到徐恪钦的电话,需要一张立刻去A省的机票时,助理也没显得有多意外。

为了确保明天工作的顺利进行,助理还多嘴问了一句,“老板,明天回来的机票也要一起订吗?还有酒店房间需要我一起订吗?需要安排车吗?”

徐恪钦明显停顿了一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趟去A省什么时候能回,可能待不了一晚上,又有可能…

见徐恪钦不说话,助理明白了,自己问得太多了,徐恪钦如果有需要,肯定会明说。

这几年,工作需要时,徐恪钦来过A省,匆匆地来,匆匆地走,A省不再是他的归途。

飞机落地,从机场到B大那段很熟悉,沿途的风景都没怎么变过,一晃神,好像连时间都没有走太远,这跟当初回学校上课没什么区别。

徐恪钦又给郭啸打了电话,郭啸的手机依旧是关机,他来这一趟为的是,有些问题能听到郭啸亲口回答。

车停在小区门口,学校后门的店铺也没发生太大的变化,情侣出双入对的,这个点儿还挺热闹的,徐恪钦没有站太久,径直朝小区里走去。

电梯上升时,徐恪钦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拉着不断往下坠,直到听到电梯门打开时“叮”的一声,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了出去。

隔壁应该是换了房东了,连防盗门都换了一扇新的,徐恪钦忽然有点害怕,万一郭啸不在家他该怎么办?

片刻的停顿后,徐恪钦没再胡思乱想,敲了敲门,楼道里很安静,隔着门板也听不到里面的动静,静谧再次压得徐恪钦呼吸困难,他渐渐意识到,郭啸真的没在家。

徐恪钦手扶着门把手,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家里没人,郭啸又不是加班,他不敢设想,郭啸跟其他人在一起的场面。

看着电子锁,徐恪钦鬼使神差地将手指放到了指纹解锁的位置,门没有打开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中途换过一次房主,他不死心,输入了之前的密码。

伴随着短促的音效声,门“咔”的一声打开了,门缝之中,只能看到漆黑一片。

徐恪钦悬着的心好像又回落到了肚子里,这一刻他是欣喜若狂的,郭啸连墙纸都得找一模一样的,怎么可能会换新的密码。

只是推门而入,家里空荡荡的景象很快冲淡了徐恪钦的喜悦,郭啸去哪儿了?又跟谁在一起呢?

是不是给自己发消息,保留着从前的一切,并不能代表什么,郭啸是个念旧的人,他放不下的有很多,自己只是其中之一,没有什么特别的。

一旦冒出这样的想法,徐恪钦内心是抓狂的,真的是这样吗?

他打开墙上的灯,对照着郭啸最近发来的视频,一处处慢慢地看。

来郊区烧纸钱的人还不少,这片儿没有路灯的地方,硬是被一堆堆火光给照亮了,郭啸他仨守着火烧尽才离开。

“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回老家看我爸妈了,也就春节和七月半给他们烧点纸钱。”爸妈的坟在乡下老家,郭啸回去一次比较麻烦,都是托给隔壁邻居照顾的,每每说到这些事情,郭啸都很内疚。

汤锐山拍了郭啸脑袋一把,“难道你爸妈你还跟你计较这些吗?说吧,去哪儿?”

郭啸不喜欢去太热闹太复杂的地方,汤锐山跟闵筠没有勉强,三人一块儿在大排档吃了个饭,他俩还要去其他地方,郭啸只能一个人打车回家。

今晚街上人多,好不容易叫到一辆车吧,自己身上太脏了,打扮得跟个要饭的似的,人家司机见了怕他弄到车上,有点不愿意载他。

郭啸没办法,只能扫了辆共享单车,一路骑了回去。

满头大汗的,又热又渴,郭啸只能立马回到家冲个凉然后躺下。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家门,客厅灯火通明的,硬是让他停下了脚步,自己早上出门的时候忘了关灯?还是着贼了?

郭啸连鞋都没脱往里走去,客厅阳台的落地窗是关着的,通向房间的玄关处黑漆漆的,厕所也空荡荡的,好像除了客厅,其他地方都没人的样子。

真是自己忘了关灯?

忽然,从里面传来了开门声,郭啸起身想去看看,“谁?”

转身时,玄关处站着的人,让郭啸全身血液像是凝固了一般,手脚僵硬得不知道该怎么摆放。

徐恪钦…心底有个声音喊出了那人的名字,但郭啸怎么都张不开口。

徐恪钦从不做无用的设想,他需要肯定的,可以展望的将来,所以,他不曾幻想过,有朝一日跟郭啸见面会是什么场面。

从家门打开的那一刻起,徐恪钦在想,是郭啸回来了吗?郭啸为什么会现在回来?他是一个人回来的吗?他还带着其他人吗?

如果带着呢?自己会以可笑的房东身份,不允许郭啸带其他人回家吗?

客厅的灯没关。

很快,徐恪钦听到了郭啸的脚步声,像是在家里找人一样,徐恪钦默默听着属于郭啸的动静,房门打开时,他站在黑暗的角落,能看到郭啸逆光之下的人影,他能确定,郭啸是一个人回家的。

可是还不够,徐恪钦偏执地想要得到最肯定的回答,他脑子一热,质问道:“你去哪儿了?”

看到徐恪钦的瞬间,郭啸的脑子也宕机了,该是这样吗?徐恪钦不该先解释一下,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房间里吗?

郭啸眨了眨眼睛,渐渐将混乱的思绪整理清晰,他反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儿?”

徐恪钦答非所问,“我问你去哪儿了?回答我!”

人已经在自己眼前了,谜底快要揭晓的前夕,那种焦灼感叫徐恪钦无比煎熬,他只想郭啸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你今天不加班,为什么不直接回家,见了什么人?你今天干吗去了?”

理直气壮地口吻,让郭啸心脏一抽一抽的,他从没想过还能再见到徐恪钦,即便是相见也不该是这种场面。

徐恪钦总是这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只追问他想知道的,从不跟自己交代任何事情。

“我问你见了什么人?见了闵筠?还是汤锐山?还是我不知道的人?你们做了什么!说啊!”郭啸越是不说话,徐恪钦越是急躁,他一步上前,一把揪住了郭啸的衣领。

急切的压迫感让郭啸很不好受,他想要掰开徐恪钦的手,他一挣扎,徐恪钦像是被激怒了一般,两人竟然扭打在了一起。

徐恪钦下手一向狠,情急之下,拳头一下子落到了郭啸的脸上,“说话!为什么给我发消息!为什么留在这儿!我不是让你滚吗!为什么要留在这儿!守着这破房子有什么用吗?不让换装修,一样的墙纸,这世界上有一模一样的东西吗!”

郭啸不是他的对手,很快被徐恪钦按到了沙发上,徐恪钦想要从郭啸身上找到他和别人相处过的痕迹,看清郭啸工服上的机油后,理智才渐渐恢复。

郭啸脏兮兮的,连脸上都蹭到了,这种打扮,怎么可能跟人约会呢?

郭啸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徐恪钦在乎的是他这个人,还是他有没有跟其他人在一起,他俩明明什么都不是,徐恪钦在乎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是不是自己在徐恪钦心目中,需要的时候,招招手就得来,觉得碍事的时候,自己就得老老实实地躲在一旁,等着他回来。

是呀,他为什么要留在这儿,为什么能让徐恪钦理直气壮地来质问他。

郭啸再怎么笨,也听明白了,原来新房东是徐恪钦,“你买了这房子对吗?”

自己辛辛苦苦坚守的东西,徐恪钦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所以,这些对于自己很珍贵的东西,徐恪钦会觉得廉价,会轻易放弃。

脸颊上火辣辣的感觉让郭啸气血上涌,他一个翻身,反将徐恪钦按到了沙上,这些年的委屈和不甘,全都化成了这一拳,打在了徐恪钦的脸上。

“你都不要了,为什么还要跟我抢?”

徐恪钦歪着脸,太阳穴一跳一跳,他没有躲开郭啸的攻击,“我没有不要,我当时是不能要。”

“你都走了为什么要回来!”

“那你呢!你留在这儿是为了什么!”

“你什么这么质问我!”

“你回答我!”

这是有史以来,郭啸第一次跟徐恪钦生气。

为什么?因为他俩对对方都有同样的期待,即便嘴上不说,在心底也会藏着可能会再见面的念想。

他和徐恪钦是一样的,一样的嘴硬,想要从对方口中听到想要的答案。

“我本来想着,既然断了,那就不要再联系了。”徐恪钦仰在沙发上,垂着眼睛,“我看到你给我发的消息了,知道你还住在原来这里。”

郭啸鼻子一酸,缓缓松开徐恪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我没骨气。”

他俩争执的并不是骨气和对错,也不是什么应不应该。

徐恪钦捏住郭啸的手腕,“我没这么想,郭啸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手腕上的温度,让郭啸意识到眼前的徐恪钦是真实的,他咽了咽唾沫,“我跟我师父,还有闵筠烧纸钱去了。”

徐恪钦嗓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般,紧着的心口却放松了下来,“我…做梦梦到了你,梦到了以前的事,醒来发现,我很想你。”

想念原本是一件很孤独的事情,郭啸是一座寂寞的山谷,却能在不知不觉中给予徐恪钦回应。

酸楚感从郭啸的鼻腔冲到了眼眶,他和徐恪钦都不算是会表达感情的人,一句想他,可以让他丑态百出,他不想让徐恪钦看到他的表情,刚想起身,徐恪钦按在他的后颈,把他死死往下压,两人唇齿碰撞到了一起。

亲吻中充满了蛮力,徐恪钦狠狠咬住郭啸的嘴唇,一阵刺痛,郭啸都能尝到嘴里的血腥味。

自己身上的机油蹭到了徐恪钦的衣服上,郭啸想要把人推开,徐恪钦怎么都不肯放手,翻身压在郭啸身上,死死将人抱住。

“松开我吧…”郭啸气喘吁吁道,肩头一重,徐恪钦靠了上来,沉甸甸的,下一秒耳边传来了徐恪钦啜泣声。

啜泣声从轻缓变得急促,脖子里一片湿润,郭啸呼吸一滞,徐恪钦哭了。

在郭啸眼中,徐恪钦是个要强的人,他的伤心和难过从不会展露人前,父母的背叛都没让徐恪钦掉过一滴眼泪,徐恪钦生命里物质和权力好像才是他向往的东西。

是不是连徐恪钦自己都没明白,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郭啸没有推开徐恪钦,抬起胳膊将人搂住,大手从徐恪钦的后脑勺抚摸到后背,安安静静地听他发泄。

肩头彻底被浸湿,抽泣声也渐渐减弱,徐恪钦呼吸有些急促,伏在郭啸身上轻轻颤动,直到彻底冷静下来。

徐恪钦想要起身,又不想让郭啸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只能趴着不动。

倒是郭啸难得会善解人意一回,“要不去洗把脸吧,我身上很脏的,你这衣服明天没法穿了。”

徐恪钦起身吸了吸鼻子,泪水全都蹭在了郭啸的肩头,只是眼睛红红的,睫毛湿润的,头一遭在郭啸面前处于劣势,他不太愿意跟郭啸对视。

“你上班这么麻烦吗?”

郭啸抓了抓耳朵,“有时候得试机器,我师父嫌脏,只能我来。”

徐恪钦洗完郭啸才进去洗,他在客厅默默坐了一会儿,听到浴室的开门声,洗干净的郭啸看着比视频里还要黑一点,手里的盆里装着洗好的衣服,他穿过客厅走到了阳台上。

这一刻,徐恪钦仿佛回到了两人上大学的时候,让他无比怀念的,一直想要得到的,是他俩在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

重逢过后,两人多少还有一丝丝的尴尬,郭啸注意到了徐恪钦的目光,问道:“怎么了?”

“打给你的时候你关机了。”

郭啸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机没电了,他赶紧将手机从浴室拿了出来,在台灯旁边插上了电,“给你发了消息之后就没电了。”

手机有些眼熟,徐恪钦不动声色地多看了一眼,还是自己买给郭啸的那一支。

老物件不仅仅只是一样东西,它是心意,心意就该长长久久地保存下来。

徐恪钦拿过郭啸手里的手机放到一旁,再次跟郭啸贴近,洗过澡后身上的热气,和湿热的呼吸,瞬间将两人缠绕住。

自己那几拳没控制住力道,徐恪钦嘴角有一点瘀青,郭啸沉声问道:“徐恪钦,你还会走吗?”

“我没有想去的地方,你把这儿当成家了,我也只想留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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