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北极

在奥伊米亚康休假的日子漫长又短暂, 每天忙着生存就已经占据了大部分的时间。

宋郁因为后续还要跟进电影的后期制作,以及纪录片的工作要处理,助理三天两头就打电话来催, 必须要回国。

裴祉本身也没什么事,索性跟她一起回国。

回国的日期定好了,宋郁把奥伊米亚康的景点都逛了个遍,也不算是白来。

只不过在室外的时间不能太长,实在是冷得够呛。

宋郁还是最喜欢每天从外面逛完景点回来后, 窝在温暖的木屋里,懒懒散散地躺在沙发里, 靠在男人肩膀上, 耳畔是很有节奏的翻书声, 让人没来由觉得无比心安。

但离开的日期如期而至,离开之前, 他们去了村委会。

奥伊米亚康的环境恶劣,北极极寒之地,来到这里的外乡人屈指可数。

当地的村委会为每一位来到奥伊米亚康的到来者颁发一张探险证书,证明其的到来。

宋郁知道这个证书可能就是一种吸引游客的方式, 但她还是不落俗地想要一张。

“什么时候才能进去啊?”宋郁站在村委会房子的门口,双手插进外套口袋里,冷得直跺脚。

他们在外面等了半天了, 明明她看里面也没人出来,不知道等的什么。

裴祉低头,将手摊开, 眼眸微眯, 看了一眼掌心里的温度计。

“进去吧。”

村委会的工作人员是一个身材胖胖的中年女人, 笑眯眯地把他们领进门。

裴祉用雅库特语和她沟通。

女人听他说完, 走到窗边,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金边眼镜,食指在窗外挂着的温度计上对了对,然后点点头。

证书很快就被打印出来。

宋郁拿到证书的时候,烫金的纸还是热的。

“这不挺快的嘛。”她不满地瞥一眼旁边和工作人员寒暄的裴祉,非得拉她在门口多等了快二十多分钟。

宋郁低头去看证书。

探险证书上写着她的名字,当天的日期,以及当时的温度。

她的目光在扫到温度那一排时,愣了愣。

上面显示着——-

52.1摄氏度。

裴祉和工作人员聊完,搂着宋郁的肩膀,“走吧。”

宋郁把证书递到他面前,指了指记录的温度数字,好笑地问:“所以你刚是在等这个吗?”

裴祉推开村委会的门,瞥了一眼那个数字,漫不经心地说:“没有啊,凑巧吧,这数字还挺好的。”

门一推开,寒风立刻裹挟着他们,在-52.1摄氏度的气温下,宋郁却觉得没有刚才冷了。

她的唇角忍不住勾起,没想到平时看起来一本正经的男人,还会整这些,而且整就整了吧,还拉不下面子承认。

宋郁站在村委会门前的台阶上,侧身拦住了裴祉,她往上踩了一个台阶,将将和他的身高平齐。

她伸出手,食指凑近男人密匝匝的眼睫,上面缀着一颗颗的小冰珠,都是挨得那十几分钟的冻凝结成的。

“你好无聊呀,裴老师。”宋郁拿腔拿调地调侃,声音里却是难掩愉悦,拖着长长的尾音,尤其喊他“裴老师”的音调温懒软糯,明明就很吃他这一套。

裴祉眼睫颤了颤,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捣乱的手扯下来,“别闹,再不走来不及了。”

宋郁被他攥着手,重心不稳,又掉了两级台阶,比他矮了许多。

她发出一声轻哼,意有所指,“是谁耽误的时间。”

裴祉笑了笑,弯腰下来,轻吻她的唇角,触感温热干燥,又很快离开。

“是我行了吧。”

宋郁扬起下巴,笑得眼眸弯起,像是月牙儿,“你承认就好。”

怎么表个白也那么别扭,半天才肯认-

他们驱车返回雅库茨克的路上,宋郁一直拿着那张探险者证书,明明是简单的一个数字,却一下让这张薄薄的证书多了些意义和重量。

“回去我要把它裱起来,挂在墙上。”

裴祉的目光直视前方,专注地开车,只快速地看了她一眼,小孩儿的表情里是毫不掩饰的得意高兴。

他发出一声轻笑,“差不多得了。”调侃他调侃得没完了。

“好啦。”宋郁见好就收,把证书夹在了笔记本电脑里,放进了背包。

“你回国之后准备做什么,还出去吗?”她问。

“不了,春季学期有课要上,还有几个研究生和博士生的毕业论文要指导。”

“这样啊。”宋郁打开手机,翻着助理发给她的行程表,接下来的两个月,都是满满当当。

央视纪录片的摄制组计划在极夜结束之前去到北极,拍摄一些极夜才有的景色和风土。

“可惜我回去待不了几天就要走了。”她有些失望。

“去哪?”裴祉问。

“朗伊尔城。”宋郁解释说:“拍一部北极题材的纪录片。”

裴祉记起来,之前听雪原号船长提起过,宋郁跟考察队随行,就是为了采风的。

“你不是主要拍电影的吗?怎么突然转去拍纪录片了。”

电影导演和纪录片导演之前,不管是酬劳和名气积累上,都天差地别。宋郁在电影圈已经小有名气,没必要去做那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宋郁耸耸肩。

“因为接这份工作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没有什么表达欲了。”

她从巴西最后一次回来,创作上陷入了很长时间的瓶颈,写不出剧本,脑子里也没有画面,勾不起一点拍摄的欲望。

正好央视纪录片的制片人联系上她,想请她主导一部纪录片。

“刚好有这么一个机会,我也想试试只当一个记录者。”宋郁顿了顿,扭过头看他,“像你一样。”

她始终忘不了,之前在雨林潮湿的岩洞里,裴祉在古老壁画前誊绘的模样,作为一个即将消失文明的记录者,认真而仔细。

不带有任何的评价,不掺杂个人的思想和情感,只是单纯的记录本质。

其实拍纪录片和他的工作很像,记录的也是一段本质,一段客观存在的事实,不同的人会产生不同的主观认知。

闻言,裴祉有些惊讶地看向她,而后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我已经不算是一个纯粹的记录者了。”

作为一名人类学者,基于职业约束,必须要将自己抽离出各个社会,不管是自己本身来自的社会,还是所研究的社会,保持一种旁观的视角,才能保证所记录信息的客观存在。

裴祉去到的地方越多,就越没办法不去批判自己的社会。

他所在的这个单一文明社会,对其他文明,甚至是地球,都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当一个记录者很容易,但如果你有想表达的东西,能表达出来,说不定会更有价值。”

裴祉顿了顿,补充道:“我觉得你可以。”

宋郁不由愣了一下,扭头望向他。

男人的侧脸很好看,眼眸深邃,鼻梁高挺,下颚线明晰深刻,视线一直保持在前方,神态带着不经意的散漫,讲话语气也是淡淡的。

在她的职业生涯里,很多人都对她说过“你可以”这句话,但大多是奉承的阿谀,通常她都是随便听听,没往心里去过,可不可以她自己当然知道。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的语气比其他人都要随便,但她却觉得得到了比之前加起来都要多的肯定与认可。

宋郁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裴祉真的是很会给到她情绪价值的人。

从她带来的烟,除了第一天抽的那支外,就再也没动过能看出来。

她的烟瘾可大可小,一般只有情绪不稳定或者压力大的时候才抽烟。

和裴祉在一起的时候,她的情绪就变得很稳定,比什么安慰剂都管用。仿佛和他待在一起,每一天都处于平静而上扬的状态。

“你能单手开车吗?”宋郁冷不丁地问。

裴祉双手搭在方向盘上,食指指尖在边沿敲了敲,以为她是要什么东西,“可以,要拿什么?”

宋郁:“想要拉手。”

裴祉:“……”

这时,科雷马公路对面驶来一辆大货车,俄罗斯人开车又快又急,横冲直撞的,一路上虽然车不多,但也得集中注意力。

他向左微微打了打方向盘,因为地面冰冻的缘故,转向会比平时要大,很不好预估。

和交汇的大货车擦肩而过后,他才分出功夫看旁边的人一眼。

宋郁眨了眨眼睛,和他对视,“拉不拉嘛。”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忍不住心想她怎么现在那么会撒娇啊。

裴祉默默地收回视线,没吭声,只是脚踩在了刹车上,半路找了个临时停车点,慢慢停下。

等到车完全停稳,他拉起手刹,侧过身,完全和宋郁面对面。

裴祉开腔第一句:“不长记性是吧,宋郁。”

每次宋郁听他喊自己名字的时候,一般裴祉的心情要么是很高兴,要么是生气,就像学校老师连名带姓训斥学生。

听他这语气,不像是前者。

裴祉伸手敲了敲车玻璃,点的方位,不远处就有一辆出了事故的货车,被丢弃在了道路边。

“你看看这路,是能让驾驶员分心的吗?”非得闹他。

“……”宋郁没想到她难得撒一次娇,竟然得到的是这样的反馈,一时无语。

“我以为你开车技术很厉害呢。”她小声嘟囔地反驳。

一路上也没看出他有多慌张,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也还有功夫和她淡定闲聊。

“你要不在车上,我是挺厉害。”回去的车程比裴祉自己一个人来的时候,花的时间长多了。

闻言,宋郁面色一滞,搞不懂为什么明明是在被他训斥,却有一种被撩到的感觉。

真是烦。

她双手抱臂,整个人缩进副驾驶,“那我不闹你行吧,我睡觉。”说完,她赌气地闭上眼。

裴祉盯着她,像是被训得不高兴了,板着一张脸的小朋友。

他勾起唇角,无奈地轻笑。

宋郁闭着眼睛,其他感官变得更加清晰,她听见衣服布料的摩擦声,有一股气息压过来,雪松的味道清冽好闻。

下巴被人掐着往上抬,唇瓣被什么东西咬住,宋郁下意识地张开嘴,对方顺势一寸一寸地侵占进来。

她闭着眼睛,双手勾住男人的脖颈,不受控制地主动回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宋郁呼吸变得困难,裴祉才放开她。

男人的指腹在她唇畔上蹭了蹭,擦掉了残留在上面的润泽的水渍。

“睡吧。”他说,声音低哑很有磁性。

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

宋郁浑身滚烫发软,脸颊染上绯红,一路红到了脖子,整个人背对着裴祉,一直缩到了雅库茨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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