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柏珩不日就要大学毕业。

柏家家里的小辈大学或毕业后都会出国留学,并不全为了学历,也是一种历练,柏良活了三十六岁有二十八年都在读书,博士毕业后才逐渐接手家里的事业。

柏珩虽然不必走跟他完全一样的路,但在读书这件事上,柏家尤为重视,按照柏家的原定计划柏珩年末就该赴美留学,可谁也没想到半路杀出了贺聆这个不确定因素,留学计划自然也就搁浅。

B大的金融管理学在国内名列前茅,大三时柏珩放弃了本校保研的名额,如今他想再深造只能靠自己。

近来他可谓忙得晕头转向,既要着手准备毕业论文,又要考虑考研的事情,还得防止贺聆逃跑,一个人恨不得分成三个人在用,就连贺聆看着都觉得累。

贺聆最近表面上非常安分,比如现在。

柏珩正在搜集论文资料,他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不时瞥一眼神色严肃的柏珩,他见过柏珩的很多样子,可爱的、温软的、生气的、阴沉的,但还是第一次见到柏珩露出类似于发愁和焦虑的表情——在写论文这件事上,就算孔圣人来了,大抵也是要抓耳挠腮一番的。

灯下看美人,不得不说柏珩板起脸来别有一股独特的风韵,褪去了些许稚气,多了几分冷峻,愈发动人,美色在前,贺聆看了好半天都没舍得挪开眼。

也许是现下的画面太过于和谐,他竟然产生了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如果忽略掉他脚踝上的链子的话。

他动了动,脚上传来铃铃的声响,打碎了屋内的寂静,埋在笔记本前的柏珩也闻声抬起头。

贺聆很贴心地说,“歇一会儿吧。”

柏珩似乎也很需要充个电,将笔记本关了,三五步黏到了贺聆身上。

贺聆任他牢牢抱着,状若不经意地说,“你毕业典礼是什么时候?”

“下个月。”

贺聆想了想,试探着问,“我能去吗?”

柏珩戒备地看着他,没说话。

他立刻便知道是没戏了,失落道,“看来我没办法见证你人生的重要时刻了。”

柏珩红唇微抿,“会有照片。”

贺聆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置可否。

虽然现在柏珩不若一开始那么草木皆兵,但看他依旧是看得很紧,从他离开卧室到现在小半月过去,贺聆不止一次试探过想要出客厅,都被柏珩一一驳回,他急得上火,又怕这些日子的伪装被看破,前功尽弃,因此半点不敢表现出不满,继续表演他甘愿待在这里的戏码。

他想着事,柏珩冷不丁问,“你很想出去吗?”

贺聆心脏跳了跳,维持镇定地慢慢摇了摇头。

柏珩不知道有没有相信他,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算算日子,贺聆已经在这里待了两个月了。

一个善于交际的人两个月不出现在大众面前,定然要引起亲朋好友的怀疑,其中最为疑心当属贺聆的母亲。

贺聆以往两三个星期都会跟家里通视频,若不然也会打个电话报平安聊家常,可两个月来贺聆都只是用文字跟她沟通,她已经不止一次提出想跟贺聆视频,柏珩只好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不过也快瞒不下去了。

昨日贺母又给贺聆打电话,柏珩看着联系人没有接听。

想要一个人“失踪”有很多种办法,最稳妥的便是出国旅游后断了联系,这类案件层出不穷,不管是国内或国外调查起来难度都极大,但柏珩迟迟没有下手,无非是担心贺家父母年迈无法接受儿子失联的事情。

如果贺家二老出事,贺聆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柏珩。

贺聆曾多次旁敲侧击询问过柏珩他的父母是否联系过他,可柏珩每次都不正面回答,让他心烦不已。

眼见着已经断联多日,贺聆有点沉不住气了。

柏珩跟他腻了会,继续一头扎进了论文里。

他犹豫再三,问了声,“我爸妈他们还好吗?”

他清晰地见到柏珩的表情微变,以为父母出事,急道,“小柏,我爸妈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有数,他们就我一个儿子,我太久没跟他们联系他们会担心的,”他放软语调,“你能不能,让我跟他们通个视频?”

柏珩从晦涩的书海里抬眼,默了两秒后答,“他们很好。”

“不视频也可以,电话呢?”贺聆仍不放心,打着商量,怕柏珩不答应,又连忙说,“我保证只是跟他们聊聊天,什么都不会说的。”

柏珩似不为所动,贺聆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离书桌将近两米的距离就再也无法往前,他又气又急,但还是得强颜欢笑道,“小柏,你这样关着我,我爸妈迟早要找过来的,你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吧,我跟他们视频你可以在旁边看着,我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你马上可以掐断通话。”

见柏珩像是被他说动了,贺聆又说,“他们很喜欢你,见到我跟你还在一起,一定也很为我们高兴,你难道不想被我爸妈承认吗?”

柏珩眼里微闪,挣扎半晌后,却还是维持原来的决定,避开了贺聆的问题,只是说,“时间不早了,睡觉吧。”

柏珩油盐不进,贺聆感觉自己的所有表达就像是石子丢入无底洞,半点回响都没有,好脾气装不下去了,冷着脸拖着脚链往卧室走。

他躺到床上,拿背对着柏珩,一副抗拒的姿态,没多久柏珩就从背后搂住他,像是讨好一般地啄他的后颈肉,闷声闷气道,“贺聆,以后我会让你见叔叔阿姨的,但不是现在。”

贺聆躲避着柏珩的接触,猛然翻过身,推了柏珩一把,怒道,“那是我爸妈不是你爸妈,你当然不在乎。”

柏珩抿了抿唇,如果他真那么不在乎,贺聆上个月就该进失踪人口名单里了,他没有辩解,不顾贺聆的挣扎将贺聆锁在了怀里,贺聆气狠了,不顾后果一口咬住了柏珩的肩头,柏珩疼得直皱眉,但没有躲,也没舍得对贺聆下手,而是任贺聆出气。

贺聆咬得牙根发酸才气喘吁吁地松开,柏珩肩膀的衣服湿了一小块,他后知后觉自己又露出了利爪,深深呼吸几次,伸手拨开布料,见到深得隐隐出血的牙印,沉声问,“为什么不躲?”

柏珩委屈地眨了眨眼,“不想你生气。”

贺聆心想柏珩惹他生气的事情还少吗,单单是软禁他这一条就够他气上一辈子的了,但眼下他不想跟柏珩起冲突,涩声道,“我爸妈把我养这么大不容易”

说到最后一个字,感觉都已经有泣音了,贺聆吸了吸鼻子,“算了,你不会理解的,睡觉吧。”

柏珩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更加抱紧了贺聆。

两日后,柏珩有事外出,他最近忙毕业的事情,出门比之前频繁了些,贺聆并不怎么在意,一觉睡到晌午才起床,吃了午饭,在卧室里看了会电影,起身去客厅倒水。

他现在已经不放希望在自己解开脚铐这件事上,前几次柏珩出门,他还会装作在屋子里兜圈找出去的途径,几次下来也就完全灰心,在防着他逃跑这件事上,柏珩可谓是心思缜密。

贺聆在屋里晃荡了会,实在觉得无聊至今,正想考虑是不是回去睡个午觉,余光一闪,见到了书桌上让他热血沸腾的东西——他的手机。

贺聆的脑袋几乎是一瞬间就炸开了。

链子并不能够到书桌,但如果想要把桌子上的东西扫下来却并非没有办法。

他呼吸急促,像是见到了即将到来的自由,快速地往前走了几步,因为太过激动,手抖得厉害,杯子里的水洒出来一些。

可等他被脚链限制住行动时,腿上的拉扯感也将他的理智一点点拉回。

上次柏珩为了试探他,特地将钥匙放在了床头柜上,而这一次,虽然手机是放在他够不到的书桌上,但会不会也是柏珩有意为之呢?

柏珩现在是不是正在监视着他的行动,贺聆浑身一麻,动也不敢动了。

只要他赌一把,拿到手机联系到外界他就能离开这里,可是如果他赌错了呢?

柏珩好不容易才对他重拾几分信任,如果这次是柏珩的试探,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天之日。

贺聆快要抓不住杯子了,他脑袋乱哄哄的,自由仿佛唾手可得,他却不敢拿后半生去赌。

他听见自己上下牙碰撞在一起的咯咯声,在原地站了十来秒后,用力地握住杯子,强迫自己转身不再去看手机。

柏珩绝不会百密一疏。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是柏珩对他的考验,但凡他拿了手机,他装出来的认命与妥协都会被拆穿。

贺聆脚步沉重地走回卧室,几次险些改变主意,可最终却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让自己稳稳地坐在床上,甚至煞有其事地翻开书来看。

每一个扭曲模糊的字符都在提醒着他要保持冷静,不能一而再地中柏珩的计。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绵长,字体也慢慢变得清晰可见。

半小时后,柏珩拿着手机出现在了卧室里,贺聆知道自己赌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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