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傻子搬砖

姜未不是真的傻子,他知道贺意身上一定有纹身。

他把前天晚上一丝不挂的贺意从脑海中挖出来,翻来覆去找了个遍,都没找到贺意的纹身到底在哪。

除非贺意纹到了一个他看不到的地方……

姜未目光转向办公桌下的缝隙,刚好可以看到贺意伸出来的黑色皮鞋。

——除非贺意纹在了脚底心。

贺意不会把他的名字纹在了脚底心吧?这一辈子都要把他踩在脚底下,让他永生永世不能翻身。

可他又不敢直接去问贺意,如果贺意遮遮掩掩倒还好,但如果贺意大大方方脱了鞋抬起脚给他看了,看完又发现那纹身跟他姜未没有半毛钱关系,他怕会当场哭出来。

贺意微微抬起鞋尖,下一刻整个脚掌落地,发出“咔”地一声。

姜未突然一阵口渴。

脚底心……也不是不行,只要是他姜未的名字,脚底心就脚底心。

“往哪看呢?”贺意收起长腿。

“没。”姜未收回目光,继续看电脑。

今天是姜未来贺意办公室“上班”的第三天。

他们一个坐在老板椅中,一个窝在沙发里,两个人泾渭分明,各自忙各自的事。

贺意似乎默许了这种行为,没再找保安赶他走,到了中午甚至有一份他的工作餐。

除了死活不跟韩茗景分手,一切都那么美好。

姜未突然剧烈咳嗽了几声,贺意滑动鼠标滚轮的手一顿,透过笔记本边缘朝沙发那边看过去。

“咳咳——”

咳嗽声越发密集,贺意收回目光不再看,状似随口问道:“感冒了?”

“没……”回应他的是重重的鼻音。

贺意把空调调高两度,“感冒了就吃药……”

“意哥。”姜未抬头,十分感动。

贺意把后半句说完:“……别传染我。”

姜未吸吸鼻子,不说话了。

屋子里只剩“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但很快就有感冒药和喉糖送到了茶几上,小助理还贴心的拿来一个大暖壶。

“姜先生,要多喝热水哦!”

姜未心里涌上一股暖流,看吧,意哥嘴上说着不要他了,其实心里不知道有多担心他。

“意哥,谢谢。”

他拧开暖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不顾水还滚烫着,小口小口抿着喝了,喝完舌头上就起了个泡,但心里十分熨帖。

中午吃饭时,送到姜未面前的,也是几样清淡的炒菜。

姜未那雀跃的心几乎要飞出喉咙。

“吃完了赶紧滚回去休息。”贺意冷冷道,吃完最后一口,把外卖盒丢进垃圾桶,转身去后面休息室睡觉。

休息室反锁,姜未进不去,他只好抱臂躺下,蜷缩在沙发上睡了一觉。

冷,怎么突然这么冷?姜未哆哆嗦嗦往热源处靠去,后背上突然挨了一巴掌。

“我让你回去休息,你在这睡什么觉?开着冷气还不盖东西?你不发烧谁发烧?”

姜未烧得厉害,脑瓜子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疼,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最先看到的是贺意紧皱的眉头。

“意哥。”姜未感觉自己喉咙里在跑火车,一路冒烟。

听他嗓子几乎发不出什么声音,贺意当机立断:“走,去医院。”

“好。”

姜未这会儿正脆弱着,贺意说什么就是什么,贺意让他去医院,他就去呗。

他挣扎着从沙发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往门口走,刚走了两步,眼前一黑,直愣愣往地上一倒。

“他肩膀上有红痕,以我的经验,我认为是扛重物留下的,病人是从事什么工作?体力活吗?”医生说出这句话时,贺意脑子里全是姜未搬砖的画面。

他张了张嘴,“他……他……”

他妈的姜未不会真的把广州公司卖了,跑回北京来搬砖吧?

“哦……你也不确定是吧?”医生一副“我懂”的表情,“还是建议,等病人醒过来,好好跟他聊聊。”

贺意问道:“他生病,跟搬——跟扛重物有关吗?”

“有,病人现在是很典型的过劳发烧,从中医上来讲,就是过度劳累,中气不足,阴火内生,他睡一觉好好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好。”贺意仔细看了一遍手里的验血单,指了指其中一项,“医生,麻烦再问一下,白细胞为什么会高这么多?”

“我猜测啊,是他身上有伤口感染,待会儿让护士检查检查,给他处理一下。”

他妈的搬砖都把自己搬出伤来了!

贺意后槽牙紧紧咬住,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好的,麻烦您了。”

转身时,他脸上的微笑立马消失不见,嘴角甚至向下撇着。

大步走到病房前,贺意透过小窗看了眼,里面的人还在睡。

他推门进去把门反锁,没喊护士,亲自上手把姜未的T恤剥掉。

两边肩头连带着后背都铺满了红痕,严重的已经变成紫红色。

姜未随了他妈,天生白皮,这样的痕迹落在他身上更加触目惊心。

贺意继续翻找伤口,从手指尖开始,一寸一寸检查,连胳肢窝都没放过,最后终于在右侧胯骨边发现了罪魁祸首。

那里有一枚还在泛红的纹身,简简单单两个字,但不再是中规中矩的宋体,贺意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他的笔迹。

漂亮的行书,写得快了有些潦草,“贺”字比“意”字稍小,刚好纹在腹股沟上方。

贺意听纹身师说过,这里布满了神经,是纹身最疼的几个位置之一。

而姜未显然没有好好处理这个人为制造的伤口,皮肤早已红肿发炎。

“意哥。”姜未不知何时醒了,含情脉脉看过来,又垂下眼睫看了眼纹身。

“意哥,好看吗?”

“什么时候纹的?”

“昨天。”

在知道贺意并不抗拒纹身这件事,甚至自己身上也有纹身之后,姜未跑去纹了个真的。

“那这里呢?”贺意带着凉意的指尖落在姜未肩头,沿着其中一条红痕慢慢划过。

“这是……扛了点东西。”

“搬砖?”

姜未:“……”

贺意怎么什么都知道?确实是搬砖来着。

那老头故意为难他,非要把东边的小花园推了,在西边建新的,他一个人来来回回几十趟,把所有砖从东边扛到西边,还没来得及砌墙,当天晚上就累得直到凌晨三点才睡着。

结果第二天发烧烧到医院来。

“是……是搬砖。”姜未承认,他早已忘了自己说过要来北京搬砖的事,也没想到贺意把事情想歪了。

贺意铁青着脸站起来,给他抖开被子盖好,“这几天先不要去搬了,等病好了再去。”

既然喜欢搬那就搬,他倒要看看姜未能坚持几天。

门被大力摔上之前,贺意才想起这里是医院,不是他办公室,也不是他家,药可以乱吃,但门不可以乱摔,他卸去力度,胸前憋着气,把门轻轻带上。

然后右转十米,找到刚才的医生。

“您好,再麻烦您一下,我想给我弟弟做一个常规体检。”

医生欣然道:“可以啊,病人看着不像这么虚的人,这么年轻,搬个砖还能把自己累发烧,最好是做个全身检查,看看是不是还有其他病灶导致他这个抵抗力下降,早发现,早治疗。”

姜未倒没觉得事情有多严重,他只知道这一病,贺意的眉头再也没有舒展过。

贺意担心他,贺意心疼他,贺意心里还有他。

姜未开心到纹身都不怎么痛了。

在医院住了两天,做了个全身检查,姜未继续回去“上班”,在贺意这边“下班”之后,又要去老头那边“上班”。

“老爷子,墙我给您砌好了,明儿我就来不了了,有点事,得回广州一趟。”

姜未穿了件黑色的运动短裤,一起身,“簌簌”往下掉水泥。

他随手拍了拍,一阵尘土飞扬,他“噗”了一口,憋气跑到老头身边。

“也就一两天,很快就回来,老爷子,您看……您什么时候把戒指给我?”

贺意大后天就生日了,他到现在连戒指的影儿都没看着呢。

“哼,坚持不下去了?找借口跑呢?”老头眼睛一眯,说话一针见血。

“没。”姜未摸了摸鼻尖,有点尴尬:“钱好像不大够,我回去再凑凑,但您放心,我说先付一半就付一半,绝对不会少一分一毛。”

老头打量他一眼,“你这两天天天来我老头子这儿干活,就不觉得辛苦?”

“辛苦啊!当然辛苦。”姜未坦然承认,“我都累到住院了,但我觉得值当,只要能让意哥开心,我干什么都行。”

贺意为他难受了整整一年,他难受这几天算什么?

到时候只要他把戒指往贺意跟前一送,然后再当场表演个单膝跪地,贺意一定很感动。

把自己给感动了的人做着美梦,刚下公交车,就看见贺意跟韩茗景站在马路边说话,他动作敏捷,一下子窜到广告牌后头躲起来偷听。

“……情况不太好,好在蒋颂眠一直在那边,裴溯就先跟我回来了。”韩茗景一脸疲惫,似乎是刚下飞机就跑来找贺意的。

“明天裴溯也去?”

“嗯,明天你把我也带上,我还有些事没跟裴溯讲清楚。”

“行。”贺意点头,明天要去李朝阳家,叶之之刚醒没多久,所以借着这个机会,大家凑在一起吃个饭聚一下。

贺意跟韩茗景边说边走,最后钻进贺意的车里。

姜未没法再跟,只能远远看着,他看见韩茗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蓝色丝绒的小盒子递给贺意,贺意笑着接过去,打开看了一眼。

这么小的盒子,只能放得开戒指。

姜未握紧拳头,往广告牌的铁质边框上狠狠一锤。

车内,贺意仔细检查过对戒,小心翼翼扣上盒子,塞进口袋里。

“谢了。”

“不用谢,还是你给我的灵感,我给裴溯也定了一枚。”

做戒指的是意大利顶尖珠宝设计师,长期定居美国,贺意提前一年预约,最近才拿到成品。

贺意道:“那得一年以后才能去拿了,只给裴溯定了吗?”

韩茗景伸了个懒腰,“没啊,那必须得是一对的。”

车外,姜未咬牙切齿掏出手机,给裴溯打了个电话。

“喂,明天不管你去哪,必须带上我。”——

医生:看着不像这么虚的人

贺意: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