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你好像并不惊讶,藏揽柏最后会做出来这样的选择。”齐臻在盛蔺集团的顶层办公室里,走到茶几旁端起来一杯刚倒好的水。

水温有些超乎寻常的热,他被烫了一下,嘴里不由发出来“啧”的一声。

陆溓宁合上手里的电脑,抬手揉了揉眉心,长时间地盯着屏幕让他眼睛感到一丝酸涩。

他身子缓缓朝后仰躺在宽大的真皮椅座上,开口说道:“这难道很让你意外吗?人心善变,藏揽柏最开始可能只是想要和方慕过两个人的生活,对于徐渡铭是没有招惹的意思的,但是徐渡铭那边却不放过他们,他给一巴掌,徐渡铭再推搡回去,一来二去,憎恶叠加,总有一天会这样的。”陆溓宁顿了顿有几分不认同的点评:“藏揽柏还是太年轻了,徐渡铭这样的人,他一开始就应该下好不死不休的决心,闹到今天才做出来反应,我已经觉得够慢了。”

齐臻舌头烫得生疼,听着这话,第一个反应却是:“人心善变,是这样用的吗?”

陆溓宁瞥过去一眼,有几分不悦。

齐臻连忙噤声,端起来受理未凉的茶水用嘴吹吹风,继续喝着。

“藏揽柏这人明显就是对藏家那些东西没野心没欲望的,其实他不回去也不见得真的摆脱不了徐渡铭,再不济也可以就在国外和方慕躲着。”

一杯水喝到见底,齐臻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水杯。

“他对徐渡铭起了报复心了,他对方慕有感情,早晚要有这一天,他自己确实能够做到独善其身,但是想要徐渡铭付出代价是远远不够的。”

“藏家现在情况这么复杂,他回去你就能保证他一定能得手?”齐臻脸上露出来了点耐人寻味的笑容:“怎么觉得你嘴上挑剔,其实很是欣赏这位后辈啊。”

他从会客茶几那里起身走到陆溓宁这边。

“藏揽柏这人,年纪轻玩心大,但是好在还脑子还算聪明,而且很……”

“很什么?”齐臻问。

“很没有道德观念,完全是可以做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但是一直以来在他身上都看不到什么“目的”,现在有了。”陆溓宁顿了顿说道。

“或许可以在适当的时候推他一把。”齐臻瞥到陆溓宁休息了几分钟又重新打开的电脑屏幕。

他一直以为陆溓宁是在盯着公司的报表或者别的什么会议文件,没有想到是在看着一段视频录像,是李琰在家里烤饼干。

“推他一把?”陆溓宁嗤笑一声,眼睛瞧了装腔作势的齐臻一眼:“你不是都把方慕的嫖客名单递到他那里去了?”

这是齐臻的一些小动作,没有想到被陆溓宁发觉的这么快,他不太自然地摸了摸鼻子然后岔开话题道:“李琰烤了多少块饼干啊?这瞧着挺满当。”

陆溓宁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三十五块。”

齐臻没有想到他真的丧心病狂地在这里盯着李琰在家里的动向不说,连烤得饼干的个数都要数清楚,他有些怀疑一遍看不清他很可能会拉动进度条拖回来。

回答完后,陆溓宁看着回答完还站在这里的齐臻,满露不悦,一只手搭上电脑屏幕,蹙眉望着他:“你在这里看什么?”

藏家老太爷的八十五岁寿宴上,巨大的蛋糕放在宴会厅的长桌中间。

厅里灯火通明,一些亲朋好友,甚至有些偏门旁系也都前来为藏家这位老爷子献上贺礼,祝老爷子福寿延绵,身体康健。

藏晴悦来得并不早,她这亲孙女按理来讲来得这么迟,着实有几分不合礼数。

可是当她穿着一身沿着腰线缀满了银珠的修身长裙,带着精致的妆容和肆意的笑容姗姗来迟的时候,下面甚至连议论声都小了许多。

她从藏家老宅的正门进来,身后跟着人,宴会厅中间不由自主地让开了一条道。

藏晴悦音量不低,笑靥如花,来到了在藤椅上半垂着眼皮的老爷子面前躬身叫了一声:“爷爷。”

她张口说道:“我来迟了,路上拐弯去接了一个人,想必您见了他,自然是不会责怪孙女今日来迟了。”

藏老太爷如今已经是八十五岁高龄,身体说不上好也不算太差,闻言抬起来已经因衰老生出褶皱垂耷拉着的眼,目光烁烁。

藏晴悦微微侧开身,露出来身后的那道修长身影。

藏揽柏身着一套灰蓝色的条纹西装,衬着高挑的身形,容貌不俗的脸上微扯出来一个笑,他朝前走去,躬身低头叫了一声:“太爷。”

藏老爷子猛地从藤椅上坐了起来,枯黄皮肤的手抓着藤椅扶手,眼睛直勾勾盯着藏揽柏的脸。

他身后照顾他的佣人看他这样赶紧伸手扶他,老爷子却只望着藏揽柏:“阿柏啊。”

藏晴悦让开位置,让藏揽柏朝前走来。

藏揽柏应了一声:“太爷,来得急,没带什么礼物,祝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事事顺心。”

藏老爷子一把握住藏揽柏的手,手不由自主地抖着:“阿柏,有孝心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老爷子手在藏揽柏手背上拍了拍,伸手将自己右手上戴着的一串成色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串珠脱掉,然后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带到了藏揽柏手上:“这回回来,可定心了吧。”

这场寿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藏老爷子因着藏揽柏低头回来这件事情绪有多好,藏晴悦这事办得漂亮,饶是藏老太爷对她再不喜,这晚上也难得给了她好脸色。

藏家这场寿宴上,一片其乐融融。

明面上众人都没多议论多说什么,可是心里都清楚,藏家这是要变天了。

藏老爷子在这么众目睽睽之下把那串从不离身戴的珠串交给藏揽柏,其中的含义已经不言而喻。

宴会至尾声,藏揽柏的回归让他成了当场的焦点,被这些不熟悉的曾经见到过的又感到陌生的面孔轮番灌了不少酒。

等到藏太爷因为精神不济被佣人推下去休息,藏揽柏也从宴会厅离开。

饮用的酒的后劲比他想象中更大,他一路扶着墙走到了藏家老宅的后院,原本想找卫生间,却没摸索到。

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些酒后男人的嬉笑声。

“等着吧,今后这藏家可又有好戏看了,藏家这位老太爷最是重子嗣不过,这些年岁数上来更是越发严重,当年就偏疼他那小儿子,如今他那小儿子没了,手里攥着那点东西任由藏晴悦和藏骆英怎么讨好,硬是不松手,这么些年就等着这曾孙回来呢。”

“曾孙?!那藏揽柏还叫还太爷呢,谁知道是应该叫爷爷还是太爷啊!”

“瞧你这话说的,咱还没出藏家呢,你可小声点吧。”

“怕什么啊,就跟谁不知道似的,当年叔侄相争可是一场大戏啊,那叫藏揽柏的到底是谁的种谁能说得准啊,要不怎么说红颜祸水啊,藏家那两位为了一个容娉,争得你死我活,到最后真的连命都丢了!”

“不过那容娉活着的时候你见过没,确实长得那叫一个……”

声音越来越远了,夜风吹来,藏揽柏胃里那股翻涌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他终于还是没有到找到卫生间,就这么扶着墙,在藏家这精心修建的后花园这里,吐了一地。

藏揽柏不是经常酗酒的人,肠胃功能良好,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几次呕吐经历,几乎都是在藏家。

晚上十一点半,藏揽柏来到藏家老宅的二楼。

吐了以后,又在房间的洗手台前用冷水洗了洗脸,脸上的水没干就站在大开的窗户前吹着夜风,脑袋里那股昏沉劲彻底消散了。

是高跟细踩在地板上的声响,越来远近,藏揽柏没有回头,双手撑在窗台前,望着远处明明灭灭的灯火。

藏晴悦今日情绪似乎十分高昂,踩着这么高的鞋跟在宴会厅里和众人谈笑风生,这会儿接近凌晨,有着精致妆容的脸庞不见一点疲惫之色。

藏晴悦从床上拿起来藏揽柏脱掉的西装外套,从背后走近他,将衣服撑开搭在了他的身上:“夜风凉,阿柏你别冻病了。”

“多谢姑姑关心。”藏揽柏视线并未收回,没什么目的地落在远处。

他的鼻尖萦绕股非常浓郁的女人香水味,是藏晴悦身上的。

藏晴悦给藏揽柏搭上衣服之后却没有离开,她顺着藏揽柏的手臂滑下来,手落到藏揽柏手腕上的珠串上,手指在珠子上轻点了两下,语气里噙着笑:“阿柏,今夜过后,藏家就是你我二人的了。”

“姑姑又说笑。”藏揽柏终于回头,离开了窗边,和藏晴悦稍微拉开了些距离:“我志不在此,只想在姑姑这里讨得些零花钱就知足了。”

“志不在此?你知不知道,你不回来,老太爷都不敢安心地走啊。”藏晴悦脸上笑意收敛,走到房间里的沙发上坐下,语气难辨真假,眼睛望着藏揽柏说道:“好在阿柏,最是叫我省心。”

藏揽柏无声叹了一口气:“姑姑,你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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