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我想起她是谁了。

紫霄仙府地处这片大陆的最中间。

门派建在浮岛山上, 地势极高,那道瑞光冲天而起,不久之后, 整个修真界都沐浴在了灿灿光辉之下。

可瑞光之下的紫霄仙府并没有兴奋, 也没有期待——因为那光芒盛绽的地方,是门派禁地。

巨大的结界迅速拉起, 长老真人们露出来的是骇然凝重的神色。

“这应该是秘宝现世, 天大的好事, 怎么觉得师尊他们都不太高兴呢?”

有年轻的孩子问。

昆鹫混迹在人群之中, 手心濡湿, 看着那道光,从头冰到了脚。

只有他知道为什么师尊们都不高兴。

他从抓住敌人把柄的兴奋, 到惊疑, 到震撼骇然。

夜风之下, 仙鹤灵灯散发出淡蓝色光辉, 少年一把抓住了灯柱上的圆球, 这样才能防止自己摔下去。

他的腿还在发软。

他在匆匆赴往神仙井的真人之中看见了妙华。

昆鹫是个作天作地的小纨绔。曾经有多春风得意, 现在便有多恐惧——他受到的所有宠爱都是需要他付出代价的, 妙华对他爱护的背后, 是对他的残忍。

额汗顺着眼角滴落, 仿佛一滴悔恨的泪。

昆鹫想回家了。

被揍、被罚、被排挤,接二连三的憋屈环绕着他。可心中尚存一丝希望——因为,他还有义父,他还有这高级弟子的头衔。

现在,最后的光也熄灭了。

从高高在上,到被打断脊梁骨,摧毁信念, 只花了三天时间。

噩耗让小少年浑浑噩噩,步履蹒跚。

他错了。他再也不敢狂妄自大了。

他仿佛逆流而上的鱼,朝着人群相反的方向,跌跌撞撞往自己洞府跑。

他有一面镜子,是宁氏夫妇送给他和姐姐的礼物——叫双生镜。那面镜子可以让他随时传音给宁溪,与宁溪联络。

“姐姐。姐姐。”

从未摔得这么惨的大少爷,这一刻像极了被抛弃的小孩子,一边呼唤着至亲之人名字,一边含着可怜兮兮的泪,翻箱倒柜。

乒乒乓乓。

他几乎将自己整个洞府翻了个底朝天,双手不住颤抖,甚至不小心摔了几瓶妙华送他的丹药。

姐姐。

求求你,救救我。

然而徒劳地翻了许久后,少年突然想到什么,身体僵硬,呆呆地坐在榻边。

什么双生镜。

他目光呆滞。

早在他骄纵嚣张的曾经,与姐姐决裂的曾经,就被他扔进了铸剑池。

***

风云翻涌。

啾啾现在正在一片光滑的玄铁地上,凝视着不远处的东西,满身警戒。

暗色天空之下,一排排人像站得整齐,足有十尺高。

它们半穿着袈裟,露出夸张的肱二头肌,红铜泛出油光,更为那些肌肉增光添彩。

天色愈发阴沉。

铜像们转过了头,用没有眼白和眼珠的铜色眼睛朝他们诡异地看了过来,一道天雷劈落,光影深深浅浅。

……

——神仙井第一面敌人,姱娥铜像。

……

“看不出他们修为,小心行事。”啾啾叮嘱。

看不出修为的意思便是,那些铜像的境界远在元婴期之上。

啾啾不敢贸然近身,凝出木刺远远砸过去,铜像连躲都没有躲一下。

咦?

下一刻,少女明白它们为什么不躲了。

她的木刺毫无阻碍地穿过它们,直直砸在了地上,仿佛穿过的只是空气。

铜像不躲开,是因为她根本攻击不到它们!

啾啾愣了一下,手心一抬,无数触手朝着铜像呼啸而去!

——依然穿了过去,没有击中任何实体。

不妙。

少女眉眼微沉。

得想个办法。

“天、象、如、劫。”苍远悠然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云泽像个在众人束手无策之际出手拯救苍生的神仙,随着那不慌不忙的声线,巨大的天星准确朝着铜像们的头顶降落!

轰——

巨石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铜像依然站在那处不动如山,用诡异的眼神盯着他们。

云泽也没法攻击他们!

“这要怎么打?”章闻古愣住。

他也试了一次,他的剑气同样穿了过去,消散在空中。

青年下意识去看啾啾,她是他们中间唯一能出谋划策的。

啾啾垂着眼睛,眸色幽暗。

凝视了一会儿,突然提起声音。

“鸦魔,你试试!”

她没有尝试去找石鸦魔,因为这狗逼进了神仙井之后就一直开启隐身状态了。苟得很。

附近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人在走动,很快归为寂静。

看不见石鸦魔身影,但是片刻后,突然“呲啦”一声,双刺划过铜像的尖锐声音从那头传来,其中一具铜像停住了脚步。

其余铜像都齐刷刷停住脚步,扭过头,看向那胸口出现了一道深深划痕的同伴。

它们动作迟缓笨重,却叫人害怕。

“我的攻击有用!”

石鸦魔出现在了啾啾身边,一脸得瑟。

他看向手里的兵器。

“果然,是我的煞气附上了我的兵刃,不管是铜墙铁壁,还是不动玄岩,在我的煞气之下,最终都将化为一缕黑色的尘埃。”

“不是。”啾啾摇摇头,和他的什么煞气没关系,“因为你是火灵根,而那些铜像是金属性。”

火克金,只有火灵根才能与它们战斗。

“原来是我的地狱烈焰,焚尽了这万千罪恶。”

苏蛮提醒:“你只是给人家胸口留下了一道小刮痕而已。”为什么就上升到好像已经打完整场战斗并且取得胜利的高度了啊。

“哼。”石鸦魔冷笑。

那感觉就是他刻意压制了自己的力量,防止自己失控,但他一旦解开封印,就会控制不住毁天灭地。

啾啾摸了摸自己手心:“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她平平淡淡。

众人看过来:“什么?”

小姑娘目光还落在那边。

“好消息是,如果神仙井秘境是按五行冲克来破解的话,我们五个将好凑齐所有灵根。”

“但坏消息是,”她顿了顿,“每一次战斗,能参与进去的只有一个人。”

众人一愣。

本来所有人一起上的话,还不算很忐忑——同伴能赋予彼此的,除了援护,还有勇气。但现在,战斗的人仅剩下了自己一个。而且对手是不知修为境界的厉害角色,战斗瞬间变得极其艰巨,称得上是九死一生。

默了默,章闻古一咬牙:“都到这里了,还退缩什么?反正现在也离不开这秘境。便是离开也难逃一死。不如一往直前,与它们拼个你死我活!”

“不错。”

年轻人们都热血沸腾,附和不停。

说话时石鸦魔上前一步,又隐去了身形,面对那一排排铜像。

一个铜像也就算了,还有一大群,实在是叫人心惊。

“幽暗魔物的嚅嗫带来至恶的梦魇,我的烈火,将带领他们走向寂灭的尽头——我可怜的对手哟,为你们的罪孽负担同等的疼痛罢!”

话音落下,便是一道耀眼流火从天而降。

炙热灼烫。

飞瀑一般,落在地上,立刻往四周奔腾汹涌,浩浩汤汤,掀起巨浪,卷出狂风。

火光之中,石鸦魔身形重现,一头长发和围巾在风中激烈的飞舞。

烈火一路奔腾到了他们面前,像是洪潮拍上了礁石,骤然一停,又往回冲荡!

炽风猎猎,不消片刻,所有铜像都在狂妄的烈焰之中消融干净。

石鸦魔还保持着他双臂张开,眼睛半阖嘴角翘起的动作,在这大火面前帅得一匹,简直是视觉上的华丽盛宴。

然而片刻后,玄铁矿顶上响起来晚几步的少年的声音,很不爽。

“那些都是什么东西,长得真让人不舒服。”

他瞳孔倒映着火海,指尖还留有一抹余火。红笺翻飞,白皙凌厉的颌线下,脖颈有种脆弱的纤细感。

他刚一过来,就看见那些丑陋玩意儿,厌恶到当场放了把火。

随着他指尖余火的消散,火海也化作红色的光雾消散在空中。

——搞半天这磅礴震撼的火海不是石鸦魔放的哦。

“那你摆什么姿势?”苏蛮咬牙。

石鸦魔完全没有尴尬,扯了扯围巾,遮住下巴。

“呵。”

感觉是在说:凡人哟,你不懂。

苏蛮想揍他。

钟棘之所以来晚一步,是因为他在外面放了一个结界,没想到歪打正着——他也是火灵根。那些看起来要打个三天三夜的铜像几分钟不到就被他解决,省出一大把时间。

那么神魔井第一个关卡应该就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啾啾找了一圈,找到这一层的阵眼,告诉石鸦魔之后的操作:“你每日用灵火浇筑这块石碑,等这条细线被注满便可停下。”

她说着,指了其它四道线。

“等其它位面也被我们破解后,这些细线会一一亮起来。到时候你将这块石碑击碎即可。”

“放心交给我罢。”石鸦魔勾起一抹笑,“我不会让罪恶桎梏这片尘世。”

“谢谢。”啾啾也真诚地对他笑了笑。

中二病少年总是期待自己能够堕入地狱化身为魔,但他不知道,他的勇敢热忱,永远也不会坠入地狱——他来自天上,而非地狱。

留下了石鸦魔,一行人继续前进,很快,他们就明白啾啾之前告诉他们的“面”是什么意思了。

他们走到了玄铁之地的边缘,外面是一片荒芜虚空,充斥着混沌不清的色彩。

啾啾道:“往前走。”

她说着转动了一旁的镇石。

刹那间天地仿佛翻转,头上的天空往后滑落,大地却似乎在往前竖起。

天空与地面成了两道悬崖,他们则是夹在其中即将坠落的危石。

按照啾啾所说,往前一步,接下来,他们重新直立了起来。一片新的天空在头上舒展,褐色的土壤在脚下蔓延。

他们的重心回来了。

这就是一个会翻转的六面体。只是啾啾不知道要如如何解释,毕竟她语言文字能力一塌糊涂。

他们在第二面探索起来。

没走太远,众人就在林中发现了一朵像蛇一样盘旋的花。

叶片边缘带着锯齿,坚硬锐利得如同无数刀片。紫色的花被叶片遮挡着在睡觉,微微起伏。

察觉到有人靠近,巨花陡然从叶片掩映之中抬起身子,对他们绽开重重花瓣!

那一瞬间,像极了炸毛的猫。

它发出了一声嘶鸣,尖锐地撕扯着人的鼓膜。

……

——神仙井第二面的敌人,诡蟒妖花。

……

妖花属木。

金克木。

现在该参与这场战斗的,是章闻古。

如果说石鸦魔与云泽只是憨了一点,战斗力姑且还是很强大,能够在不知境界的敌人面前获得一线战胜的机会,那么章闻古便是一丝胜利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他是青莲山庄的弟子,用着的是这修真界最弱的剑法。

单打独斗,毫无胜算。

青年指甲深深陷入了手心。

过了一会儿,他提着剑,朝那朵妖花走去。

为了朋友,为了正道。他必须去决个胜负。

***

神魔井只能从里面破解,外面的人便是愤怒急切也无计可施,整整十五日,他们都只能在外面干等着。

这大阵,本来便是用来藏匿风烬,防止其逃跑的,现在变成这样,又叫人紧张,又叫人松了口气。

紧张,是不曾想到有人会闯阵救人。

松了口气,是这阵法不能立刻破解,他们有十五日时间来做好战斗准备。这便是神魔井创造的意义。

现在已经过去了五日。

一柄柄法器对准了阵中。

阵法里面的光芒不停闪烁,看不见究竟发生了什么,确能感觉到里面酣战激烈。

忽明忽暗的光影之下,年迈老者眼睛里勾着许多阴鸷。

过了一会儿,有长老上前,恭恭敬敬喊他:“掌门师兄。”

老者:“何事?”

长老低了低头,看一眼正变幻明亮的瑞光,小声道:“这风烬……只用法器围困他,恐怕不妥。”

这几日不是第一次有人说这话。

怀古真人目光也懒得分过去:“你待如何?”

长老正色:“依我愚见,还是得用上灭杀阵才行。”

灭杀阵。

剿灭阵中一切活物,连渣也不留。

老者从鼻息间嗤了一声,似乎极为不满。

长老赶紧低下头,捏住自己双手,冷汗直流,却依然坚持提醒:“师兄莫不是忘了百年前我等围捕风烬时发生的一切?”

那场围捕,连着掌门在内,所有长老护法全参与了。

对外宣称是剿灭渡劫期魔物,实际情况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数十余精英,几乎都死在了风烬手里,只剩下寥寥几个活了下来。当时整片山谷都被染成了红色,横尸遍野,到处都是碎尸烂肉,恶臭熏天。

惨烈到惊心动魄。

这长老当初便差点被暴动的少年捏碎,亏得对方屈指为爪伸来的手并非探向他,所以长老只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师弟惨叫一声,在少年手下炸成一朵血花。

至今想起还头皮发麻。

长老心悸道:“凭这些法器根本无法对付风烬,一旦被他逃走,只怕我们所有人都性命堪忧,朝不保夕。”

说到这里,长老提起了声音,躬身进谏:“师兄,有备无患,还是得布上灭杀阵才行。”

“哦?”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横插进来。

侧过脸,看见华衣老妇不知何时落在了身边,长老急忙转身行礼:“太上。”

女人随口应声,有些寡淡冷漠,皱纹遍布的脸上露出几分严厉:“怀仁,那风烬已经在神仙井下被镇压百年,你的意思莫不是,我们这么多人、这么多秘宝,还斗不过一个虚弱不已实力大削的风烬?还是说,这些年来,你们的实力已经倒退到不堪一击?”

“徒弟不是这个意思。”长老急忙否认,惶恐,“只是那风烬怪物得很……”

神仙井下的折磨,寻常人能承受几日,已称得上是个硬骨头的好汉。

可那少年身形单薄易折,却足足承受了百年最残忍的痛楚,还咬牙不肯放弃。直到现在,他的命灯还未熄灭。

太上皱了皱眉,打断他:“我们这么多人,足以困住他。此事不必再提,继续戒备。”

她一句话把此事定死。

长老讷讷无言。

掌门还补充一句:“那阵中其余宵小并不重要,首要是捉住风烬与钟啾啾。”

长老张着嘴站了半日,只能点点头,弯身退下,只是在离远时回头看了看。

太上与掌门都已经风烛残年,肉身快到尽头了。谁不惜命?长老等人想要为了保住自己性命,而用灭杀阵剿灭风烬,掌门和太上也想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活捉那对年轻的少年少女。

风声如诉如泣。

又站了一会儿,掌门忽而眼神变了:“那钟啾啾,我想起她是谁了。”

刚刚念到少女名字时,电光石火间突然记起的。

“没想到她竟然还活着。”

掌门冷笑。

太上漠不关心,毫无动容:“不管她是谁,我只要她毫发无伤,完完整整。”

……

轰——

巨物砸落的声音响起,林中溅起一片泥泞尘埃,那所向披靡的妖花终于摔在地上,没了动静。

这是……赢了?

章闻古擦了一把脸上的脏污,艰辛蹒跚,往前走了几步。

妖花花瓣微微蜷缩了起来,即将凋零。枯萎的灰色从花瓣边缘慢慢蔓延至花萼花茎,最后整朵巨大的妖花仿佛风中灰烬,被吹散在林间。

真的赢了。?轻?吻?小? 说?独?家?整?理?

章闻古一个没忍住,跌坐在了地上。

接连数日的战斗带来的疲劳和疼痛在此时终于爬上身体,青年恨不得躺在地上好好睡一场,这才发现自己呼吸间都是剧痛的。

“抱歉,是我实力不足,让你们耽搁了这么多日。”

钟棘在铜像那里省下的时间,全消耗在了这里。章闻古一边说话一边咳嗽,肺腑灼烧。

啾啾摇头:“应该是我说谢谢。章师兄,多谢相助。”

作为最景仰紫霄仙府、从小接受信仰教育的正派弟子能第一个站出来,已经很不容易。

是证道,也是正道。

“不,”章闻古喘息渐平,“若非是你,我也打不赢这妖花。”

还是啾啾突然发现她虽然没法攻击,但她可以夺走这些植物的灵气——小钟师兄之前给她灌顶的那一招,在这里派上了大用场。

她将所有的灵气汲取走,妖花便无法爆发出任何带有灵气的仙术,章闻古的战斗也终于轻松了一些。

“前路凶险,还请多多珍重。”

青年给他们抱了抱拳,目送他们离开。

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钟棘早就等在镇石旁边了。他像个多动症儿童,没有睡觉的时候很难长时间呆在同一个地方,一旦被困入某个地点不能前进又不能后退,就会陷入郁躁,非要自己遛自己,把精力都散出去了才舒服。

所以少年并未与他们一同行动。他提前找了镇石,还搞了半天破坏。

——他当时在神木林,也是这样毁了一片林地的。明明精力过于旺盛,还做好准备在神木林陪她十年。

如果说啾啾的感情是进犯的话,少年的感情一定是忍耐。

忍耐一切与他天性不符的折磨。

他们的外表、性格似乎与他们的心完全相反。

啾啾低下头,照样说了声:“往前走。”

只剩下九日了,要在那之前到达终点!

下一面。

在下雨。

刚一进去便感觉到了满世界的水。

雨声淅淅沥沥,落在没过小腿的水面上,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头上一只半透明的蝴蝶在翩跹,云彩大小,通体透明。仿佛那蝴蝶也是水做的。

随着蝶翅纷飞,雨越下越急,水以最快的速度往上增长,不消片刻便没过膝盖。接着,远处传来一声“哗啦”。

像是有什么从水中钻了出来。

那钻出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抬眼去看,只见无数半透明的飞禽走兽气势汹汹,踏水而来。

水花四溅,仿佛身处千军万马的战场,溅起的水都是是马蹄下扬起的沙。

……

——神仙井第三面敌人,水灵。

……

“你们先走。”云泽面不改色,依然像个老大爷,慢悠悠地说。

“你一个人战斗?”啾啾的面瘫脸变化了一下,露出小幅度的惊讶。

云泽点了点头,带着点鼻音:“我一个人便行。”

多余的队友虽然不能帮忙战斗,但可以帮着出主意,总归叫人安心一些。

云泽却似乎很有信心:“不必忧心我,它们伤不到我。”

他想了想,又慢吞吞道:“阵法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你们得快些才行。”

说着,他低声一喝:“天象如劫!”

随着两根手指的起落,巨石也砸落在水里,露出一个顶。

“之前在清元秘境的水之岛,你便是让我们这样通过的。”云泽慢声,“你说的,要致富,先修路。”

啾啾:……

没毛病。

“顺着这路走吧。”云泽看也不看那边的千军万马,仿佛那些对于他来说不足为惧。只是沉稳地给他们铺出一条前进的路,负着手。

这个人,是真的有种天生领袖的气质,叫人安心信服。

“只管去做你们该做的事,相信我,石碑上我的那条线也会亮起的。”

啾啾看了他半晌,终于点了点头,又一次说了谢谢,在无数水灵化形之物冲来前,顺着云泽给他们铺出的路抵达了地界边缘。

冲啊!

前路还很长,不要辜负队友信任!

转动镇石。

金木水火土。

按照这个排序的话,下一个敌人是火。

火系天生都是战斗狂,但愿不要遇到劲敌。

啾啾放轻脚步。

焦土灰黑,空气干燥。

往前走了一里地不到,便听见了一声高鸣。

是鸟的啼叫,悦耳至极,还带着隐隐的力量威严感,让人想要臣服。

光秃秃的岩石上那东西实在太显眼,让人能瞬间注意到。

华丽得不可置信,身上每一根羽毛都流淌着金红光芒,像烟火一样舒展开,明亮璀璨。

然而这美丽之下,却让人心惊肉跳。

啾啾眉头微沉。

这东西,只在他们的教材书《神奇灵兽在哪里》上出现过。虽然身处修真界,书上也介绍过它,但啾啾依然觉得那是传说中的生物,不该存在。

……

——神仙井第四面敌人,凤凰。

……

钟棘眸底浮现出隐隐的兴奋,瞧着那凤凰,像是遇到天敌,想要与之一战。

可这里他战斗不了。

这里。

是苏蛮的战斗。

仔细想想,从认识到现在似乎还没见过苏蛮出手,大多数时候,她在他们队伍中充当的都是后勤角色。

成熟得仿佛红透的果子的女人,笑了笑,手上一挥。

空中蓦地出现一道道淡蓝色的锁链!

由水凝成,虚虚实实,堪比忽明忽暗的星图。

水链——非常符合媚修的法术。

“小啾啾还没见过我战斗罢?”苏蛮指节轻轻触过唇边,眼角眉梢都是风情,“虽然上次说要教你怎么看管自己狼崽子,不过其实我还是更喜欢用这种更直接的方式。哄他们做什么,直接力量压制。”

果然大姐姐行为!

苏蛮在她那个时代,一定是个强势的Alpha。

啾啾:“所言极是。”

瞧一眼那边已经掠到了凤凰面前,像凶兽一样对天敌仙兽露出战意,跃跃欲试的少年。

“可惜没时间给你看我如何拴住那凤凰了,你们这便继续前进罢。”

苏蛮道。

她和云泽做了同样的判断,又和云泽那种单纯义气相助不太一样,她想的比云泽多一点。

“金木水火土,我们一人占据了一面。而最后一面,需要我们五个人合力才能打开。想来里面的考验不会太轻松——应该比现在我们的任何一场战斗都要费力艰难。”

“时间紧迫,能节省一点是一点。到时候若是没能及时赶到,我们做的一切都前功尽弃了,还极有可能为此殒命。”

“所以,你们先走。”

啾啾重重地点了点头。

却有些不放心。他们几个人当中,实力最弱的当属章闻古,但天资最弱的,应该是苏蛮。

啾啾谨慎地询问,就怕队友逞强:“你准备如何战斗?”

“我能打开水门。”苏蛮敛了笑,无时无刻不在散发媚意的脸庞,因为战斗而透出几分别样的正经和犀利。

水门是水灵根修士常用来跑路的招式。

据说水门打开之后,下面是一条水道。水灵根们能化作一滩水,在水道中急速穿梭。

苏蛮却不太一样。

“我的水门之下不是水道,而是一片沼泽。只要我能用水链将它拖入沼泽,我就能赢。”

她头脑清晰,比其他人都更具计划性。

啾啾放心了一些,又被她催促着:“你们快些离开罢。你也要战斗,说不定你战斗完时,我们也都结束了战斗。”

啾啾点头,道了谢。

离开前,苏蛮突然凑到了她耳边,对她促狭的笑。

“我之前还想你能不能驯服你那野性未脱的道侣,他能不能由着你折腾。现在看来我想多了。”

啾啾不解地歪歪头。

媚修笑了笑,点了点自己脖子,意味不明,尔后,转身飞向凤凰。

只留下原地的小姑娘,耳尖突然腾的红起来!

……

得知紫霄仙府目的时,啾啾很不高兴。

她的小钟师兄被欺负了。

还有人觊觎他的身体。

所以她以雷厉风行的速度去观察了神仙井,然后又生出了莫名的情绪。

那时候,她站在神仙井前想,解开这个阵法后,她就拥有一个崭新的钟棘了。而这个她最熟悉,陪伴了她很长时间的少年,会彻底消失不见。

小钟师兄实在是陪了她太久。

每天晚上,她枕着他的发,闻着他的味道,进入梦乡。

一想到他会不见,她就有种莫名的焦急和烦躁。

恰好钟棘看起来也在烦躁什么,有些格外的自闭。

所以那天晚上,小姑娘给他上完药后,做出了出格的举动。

——而他没有反抗。

难得的安静。

鸦羽似的黑发散开,流淌着柔和的光芒。少年身体在黑发衬托下愈发白皙。

明明强悍狂暴,那一刻却柔和地展露给她,带着青涩与顺从,像是被春风拂过轻轻抖动的花。

小姑娘不再满足于进犯他的口腔,慢慢往下。

他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于是啾啾咬了他脖子,咬了他锁骨,咬了他肩膀,给他留下了一身深深浅浅的咬痕。最后眼睛幽暗了下去。

她想在他消失前,给他留下永久标记。

让他信息素里带有她味道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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