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不是占有欲,是因为喜欢……

咻——

碎星只在少年手里出现了一息, 立刻消失不见,他没有破坏那些藤蔓,而是狡兔似的几个纵身, 脱离了包围。

嘶嘶。

藤蔓猛地一冲, 徒劳的纠缠在一起。

并没有要绞杀他的意思,不够狠绝, 只想束缚。

“钟啾……”

少年只来得及捕捉到她小马尾在空中划过的最后一抹痕迹, 然后消失在洞窟折岩后。

她连飞都没飞, 脚步啪嗒啪嗒一串, 像小孩子一样。

这小崽子。

少年拧了拧眉, 刚提身要追,藤蔓又从四面八方探过来, 连歇息片刻的机会都不给他, 他不得不后退躲闪。

再回过头, 钟啾啾彻底不见了。

你倒是听我说话!

少年又急躁又不爽。

钟啾啾这毛病怕是改不了了, 每次遇到事第一反应都是武力压制他, 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地将他困住。

好像只有这样强硬地攥进手里了, 才不会失去。

她明明和别人都能好好说话的。

不能动手只能躲闪的战斗方式让少年不适应, 更加憋闷, 如同一只炸了毛的猫。

他足底一蹬, 赶在触手下一次发动攻击前追了过去。

……

大概是十四岁的那一年,有商人带来了一只异兽。

据说是从遥远的岁汐山捕捉到的,整个柘阳城都为之感到好奇,于是书院的孩子们相约一起去了市井看那只异兽。

当时大家是怀抱着最热烈的期待去的,回来时,却多少有些失望。

“什么异兽,结果一点都不特别, 还不如温府那只灵雀有意思。”

“那行脚商人必定是个骗子,依我看,那根本就是一只普通的兔子。”

“亏他还叫出那么高价。他老老实实说是只兔子,指不定我就买了。”

“不错,小兔子倒是白白胖胖,讨人喜欢。”

那日,整个书院的孩子都在传递消息——犯不着去看热闹了,行脚商人带来的不过是只可爱的白兔。

唯独啾啾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

因为她看到的,不是白兔子。

而是黑兔子。

长相极其怪异,叫人不舒服。全身黑毛宛如刺猬,凌乱干枯,尾巴分叉成了三条,黑得如同深渊。短短的脸上,一双白色眼睛更是诡谲阴森。

后来进了太初宗,看了书才明白,行脚商人并未骗人,那确实是一种罕见的异兽,叫猏。

能鉴别人心。

内心干净的人看见它,是讨人喜欢的。内心不净的人看见它,是凶恶丑陋的。

从小在阴暗角落长大的孩子,心已经坏掉了,不要指望啾啾是个正常的小姑娘。她帮人救人,却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

她像个坏掉的机器人。在长大的过程中,缺失了爱的数据,所以她自我修复解析之后,认为爱的主要成分,就是占有。

不强硬占有的话,就会被抢走。

她像个小疯子。

混沌不会夺走人的思考能力,只是将最重的欲念再放大千百倍,让人清醒地成为欲念的傀儡。

少女走过的地方风云变幻,宛如镜花水月。

这座混沌的牢笼,能被她随心所欲的支配改造。

她嘴角浅浅勾起,任由它变成野兽的猎场。

狩猎钟棘,哪怕他是一团野火。

……

风声呼啸。

少年高束的乌黑的发在风中飞舞,他急速飞驰的身后,无数触手在追逐他,黑暗中的阴影张牙舞爪。

洞壁快速倒退。

少年浓郁眉眼中勾着一抹戾气。

钟啾啾真会折磨他。还不如他给自己来一刀快捷。

折过转角后,世界陡然一变。

少年似乎进入了一座仓库,里面立着一排排木架,上面陈列出大大小小的布偶。

红衣,红笺,红瞳。

——全是钟棘。

那种可爱的布偶,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钟棘。可圆圆的线条又让人觉得像更小更幼年的钟棘。

有的在打架,有的在睡觉,有的在吃肉,生动形象,咋咋呼呼。仿佛每一种样子都是少女的宝藏,被好好珍藏了起来。

什么啊。

真恶心。

钟棘完全不自恋,也不擅长看自己的布偶,脸上露出明显的厌恶,强忍着把它们全毁掉的冲动,郁郁往前走。

快到头时,脚步忽然一停。

面前出现了一个比其它小钟棘都要大许多的布偶,站在墙边。

墙上有几道裂缝,里面探出一只只手,抓住了那布偶。

布偶露出了少年常有的嫌弃表情,似乎对这一双双手颇有微词,却又无法动弹。

真弱。

这也会被困住。

根本就不是他。

钟棘啧了一声,抬步往前,脚步在幽静的屋内格外清晰。走了几段路,却又突然气冲冲的回过来。

那布偶和他实在是太像了。差不多的高度,差不多的装扮,差不多的表情。

少年满脸郁躁。

他做事一贯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现在他不想看见自己模样的布偶被这样弱唧唧地困住,于是去解开束缚。

可刚一碰到,一双双手便猛地松开了布偶,反向朝他抓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握住他手腕。

少年心中早有预料,并不害怕,却还是闷哼一声!

钟啾啾算定了他会来解开这布偶的束缚。

他也算定了钟啾啾会在这里给他设下陷阱。

却不曾想到,少女在那些手上都镀了雷电,细小电流穿过皮肤,没入身体深处,顺着四肢百骸一游荡,少年身体顿时麻了半边。

他低喘一声,攥紧了手才没有坠落下去。

钟啾啾真是个气死人的小混蛋。

被电不是第一次,毕竟少年修为太高,已经渡过好几次雷劫了。可两种感觉不一样。

雷劫是凶悍神圣的,带着战斗意义,落在身上滚烫,叫人热血沸腾。

钟啾啾这细小电流,却是为了麻痹凌虐他身体,顺着血管滋滋流过去,少年说不出那种感觉究竟是什么,只觉得脑海里有一刻冒出了一些白光。

“钟。啾。啾。”

少年额上青筋跳动。

小姑娘便站在他不远处,眼睛闪烁地看着他,没想帮他也不撤离,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等待他被雷电掏空精力,身体软倒的那一刻。

他怎么可能会被这种东西控制住?

少年攥紧的手,突然一松。

砰——

所有在他身上游弋的手,全被炸成了一片浑浊白气。

飘散在空中。

像钟棘这么强悍的怪物,光靠一个机关当然不可能控住。

少女眸光动了动,不怎么惊讶,转身又往前跑,引领他往深处前进。

“你听我说话!”少年咬牙。

钟啾啾不听,脚步啪嗒啪嗒。

少年皱了皱眉,随风一掠,继续追逐她。

被狩猎的少年,在追逐想要狩猎自己的猎人,这场景怎么想都很奇怪。

刚飞进长廊,又是“滋滋——”两声。

有什么从空中对穿射来。

少年飞驰的身子猛地一停,几枚飞针擦着他衣袖,从面前掠过,差一点就刺进了他皮肤。

针上都浸了毒,专门针对修士的毒,能在一瞬间放倒他。

啾啾对他过于了解,知晓他能轻易追上她,所以特意布下了这些拖延他速度的东西。

就这一个停留,少女已经跑进了前面的房间。

——这个房间存着的,是她欲念的极致幻想。

牢笼锁扣铁链,画像毒酒雷石,甚至还有一副冰棺。

在尘埃乱舞的房间里闪闪发光。

少年一愣一愣的。

她想做什么?想让他安安静静躺进这里面,再也不能行动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但有一件事很明确,啾啾又猜到了他会在冰棺面前停留,所以少年只驻足了一息时间,足下便突然一空!!!!

少年身影一闪,出现在了冰棺上。

——这个判断是正确的,钟啾啾没有在冰棺上动手脚。因为觉得他会很厌恶这个东西。

倒是其它地块,只要他一碰到,就会立刻塌陷。

寒气肆虐,塌陷的地板下,是泛着幽光的冰脂,能瞬间将人筑成冰琥珀。

“你想杀了我?”少年沉声。

同样站在另一座冰棺上的少女歪了歪头,似乎在犹豫说“是”还是“不是”,最后因为回答不出来,在少年骤然锐利的杀意中,转过身。

继续跑。

看样子不把钟啾啾捉住,是没法和她好好对话了。

钟棘决定不再对她混沌幻境中的任何东西关注停留,先捉住她再说。

然而——

刚追出门,身后幽暗之中,便又有股不祥气息袭上来。

他不停留了,不代表会没有东西主动拖住他脚步。

不是钟啾啾的气息。

少年霎时往旁边一闪,碎星一瞬间在手里出现,切过去。

铛!

正好切上对方的长牙。

那东西“嘶”了一声,大概明白他的凶性,没有在他面前张牙舞爪,极速后退,并不执着于与他缠斗。

是只巨大的红背蜘蛛。

钟棘愣了愣,表情莫测。

蜘蛛?钟啾啾认真的?让他打架?——这简直不像她的计谋,她明明知道他能一瞬间结束战斗。

没时间陪她玩了。

少年看看变淡的墙壁。

混沌之气并不能供她无限使用,消耗干净时要等混沌重新凝结才能再一次布置幻境。钟啾啾这对混沌之气大开大合的使用,估计也差不多消耗干净了。

把这里解决掉,抓住她,和她好好讲道理。

碎星在少年手中闪烁。

墙角的蜘蛛被砍断了一颗牙,龇牙咧嘴跳动着对他示威,想要恐吓他。

少年刀尖轻轻一挑,冷笑一声,忽而一道热风滚过,他一冲而起,朝蜘蛛袭去。

蜘蛛眼上上下下,机械化的来回翻滚。

少年迅疾如风。

直接将它切碎,管它是个什么怪物,都不会再活过来。

刀刃上卷着流火,身畔的气流全是炙热的,他越逼越近,嘴角也越咧越开。

就在这时,有个身影突然挡上来。

少年眸子睁大一分,猛的收回手,敛起碎星往后退去,这一退,正好撞上身后等待已久的蜘蛛网。

细细的白色丝线聚合,迅速要将少年身体裹起。

钟棘却顾不得第一时间和这些蛛网较劲,而是生气。

“钟啾啾。”他凶狠,“你就不怕被我切断吗?”

为了捕获他,她竟然拿她自己来赌——这么说来,放个蜘蛛在这里也是她精心算计好的,就为了这一刻。

她赌他不会伤害她。

她确实赌赢了。

蛛丝柔韧,还带着毒性,能让他的体力迅速流失。

少年被粘得极紧,挣脱不能。手腕被牢牢扣在网上,胸膛腰腹也被缠住,掠夺他的力量。

蛛丝密密麻麻。

啾啾表情漠然。

少年放弃抵抗,声音提起:“我让你抓住,你能听我说话了吗?”

小姑娘似乎歪头想了一下。

虽说她能在这里保持意识,可到底欲念太深,就算是清醒,也不复往日清晰慎重。

片刻后,她靠近了几分,脆生生的:“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

少年默了默,抬起眼。

片刻后,突然暴起。

火舌如同龙卷,红光大绽,一瞬间烧毁所有禁锢和妖魔。

电光石火之间,红色的身影已经笼罩住少女,骤然放大的威胁感将她牢牢锁住,他残忍笑意之间能看见嚣张的犬牙。

“我要是不愿意,怎么可能会被你抓住!”

只是一瞬间。

眨眼的一瞬间。

实力巨大的差距让啾啾根本来不及思考,甚至无法看清他的动作,天旋地转之后,她已经被摁在了他身下。

“还跑吗?”

少年瞳孔暗红,兴奋地笑着,嗜杀又叛逆。

许久不曾感觉到的濒死压迫,这一刻如同实质,透过被他捏住的咽喉滚入少女识海。

“钟棘,痛!”

她声音稚嫩,满脸痛苦。

她知道现在要说什么让他放手,然而少年并未上当,无动于衷,她只好剧烈反抗。

“钟棘,你弄痛我了,你放开!”

她像个小孩子一样耍赖吵闹、手脚并用,却被他一只手制服得死死的。

“你放开我!”

“不放。”少年笑意不收,恶劣的说。

“痛。”啾啾声音颤抖。

这个字后,感觉到他的手不易察觉地轻了几分。

“痛——”她可怜兮兮。

他却不肯退让了,就那样凶狠的瞪着她,看她哭闹。

少女像一条砧板上的鱼,失去所有力气,只能在他手下剧烈的呼吸,小巧的胸脯上下起伏。

“现在能听我说话了吗?”少年问。

啾啾不想听,侧过脸。

她还清醒着,所以她知道,她刚才每一次行动都是在触碰他的逆鳞,她所有的幻想,包括要破坏掉他生命、让他永远躺进她冰棺里的幻想,都越界了。

一定会被他讨厌。

一想到这个,少女手心生出冷汗。

她又要闹腾。

少年却换了一种压制她的方式,抓住她两只手摁在她头顶。

这种被束缚的方式让她睁大眼睛,拱起腰肢,想要脱离掌控,却又小小一只,根本无法撼动他,只好无能为力地被他完全拿捏住。

“钟棘……”

钟棘:“现在能听我说话了吗?”

少女浑身冰凉,放空眼神。

许久后,呆呆的:“嗯。”

他问:“你想对我做什么?”

……

想对他做什么——?

少女颓丧得像个死物,自暴自弃。

“我想要你。”

她眼神黯淡,却狂气。

“我想要你。我想要你。我想要你……”

“可以。”

少年打断她,没有半分犹豫。

少女蓦地一停,不知道是力竭还是不相信,傻乎乎的,许久后,仰起脸,用一双圆钝的眸子注视他。

偏殿昏暗。

少年眼睛却极其明亮,妖异的红光还未退却,在暗室之中也潋滟秀极,认真看着她。

“可以?”啾啾问。

“啊。”他道,“但是听我把话说完。”

他稍稍放松了对她的钳制,身上若有似无的水蜜桃香渗入她每一段骨头缝。

“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仿佛最艳丽勾人的凶兽,满身锋芒。

“因为我是你的,不需要你一次又一次地攻城略地宣示主权。我本来就是你的,一直都是,以后也是。你想怎样都可以。”

“所以。”

少年松开手,幽光之中,白皙的下颌脖颈线条凌厉绝艳。

“你也必须明白,你对我做任何事,都不需要再为了占有我,而是可以为了其它目的。懂了吗?”

啾啾直勾勾与他对视。

表情比起没反应过来,更像是在懵懂——明明很聪明,有时候却比谁都想不通。偏执极端。

但她慢慢放软了身体,消化他的话。

少年也慢慢把自由行动还给她。

“你想对我做什么?”

不是为了占有欲,而是为了占有欲以外的感情。

小姑娘随着他退开的动作迟缓地起身,一动不动望着他。

少年便是与她同样坐着,也比她高出一截,耳下红笺时不时流过火光。

很凶,也很温柔。

片刻后,她突然扑过去,双臂抱住了他脖子,没有回答,整个窝进他怀里。像好不容易找到家的小兽,抵住他肩窝呜呜乱哭。

太犯规了。

小钟师兄太犯规了。

小姑娘的大哭在整个殿中扩散。

就因为他太好,所以她才想把他据为己有。

不管是哪个世界,都没有人能完完全全属于另一个人。但他可以。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属于她。

少年暴戾嗜杀的火焰之下,是送给她的最剔透纯净的心。

……

钟棘对哄孩子这种事很不擅长,随她抱着,任由她把眼泪蹭到他衣服上,温温热。好半天,才迟疑着抬起手,试着摸摸她脑袋。

却听见她哭声小了,抽搭道:“但我还是想要你。”

钟棘:……

她明明连眼泪都还没收住,就已经想着又一次折腾他了。

少年面色微妙:“知道了。”

啾啾:“不是占有欲,是因为喜欢。”

她喜欢钟棘。

少年:“喔——”

“可以吗?”

“我刚才说了,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啾啾抽抽鼻子:“那我想用《触手系修士必买:除了战斗,你还能用触手做什么?》上面的方法。”

因为是他送她的书。

“什么啊——”

少年突然一顿,声音戛然而止。

有什么水蛇般缠上了他手腕和小腿。仿佛尾巴尖在挠动撩拨,细细的,又极其坚韧。

不知何时,钟啾啾狂放不知收敛的触手已经在摇曳恭候。

“唔!”

少年一声闷哼。

下一刻,藤蔓毫不客气地卷上他四肢,拉扯着,用力将他身体打开。

钟啾啾依然对他不温柔,动作粗暴。完全不管他会痛的。

钟棘生气,还有些不自在。

这种姿势让他觉得危险。

——算了。

啾啾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小哭嗝,抬起头。

呼吸一停。

少年的身体已经舒张。

像只为她而开的花,明艳单纯,毫无保留地在她面前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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