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廖启方气得咬牙切齿,「危开济这混蛋!我叫他来见我,半日不露面,竟然跑你们跟前散布谣言,我非毙了他不可!」

便命人立即去把危开济找来。

不一会,进来一个听差报告说,「看大门的说刚刚看见危经理坐汽车走了。他还问了一句,危经理说已经见过了议长,奉议长的命令赶去办事的。」

廖启方恨道,「这分明是逃跑,这个叛徒!」

便要派人去追捕。

刘师长说,「这个先不忙,他毕竟只是一个人,迟早逃不过东家的手心。就是他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压舱银到底有没有,请东家给个准话。」

廖启方心想,这群黑心丘八贪财成性,既然起了疑心,就不好哄骗了,如果还硬撑着说有,恐怕他们立即就要亲眼瞧瞧银钱,到哪去找真钱让他们瞧去?所以他只能敷衍,「钱当然是有的,不过现在局势危险,不知道白家什么时候会来个突袭,钱放在这里不保险。我叫陈经理都锁到银行保险库去了。现在银行不开门,所以才说到了初八开库,再给你们送过去。」

刘师长说,「万金银行是东家自己的,什么时候开库,还不是东家一句话的事?我看不必拖到初八,现在叫陈经理来,东家吩咐一句,大伙去银行提了款,便去准备军事。这样也省了东家再送到各处去。」

廖启方恨不得一枪毙了这个死要钱的货,重重哼了一声说,「刘有为,你是以为我存心赖帐吗?你以为我廖启方是什么人,会受你的挟制?我现在就撤了你的职!孙师长,你的驻地离他的队伍最近,他那些人交你接管!」

他掷地有声地做了这很果断的决定,满以为孙师长凭空多掌管了一师兵员,得到这么大好处,必会高声答应,积极地与自己做个配合。不料竟只迎来一阵沉默。

廖启方这才转头去看孙师长,问,「老孙,你怎么不说话?」

孙师长为着自己亲弟弟的死,心里已生怨怼,正要找廖家要一个公道,只是勾搭廖翰飞姨娘这种丑事实在上不得台面,如今廖启方倒正好给他一个发作的机会。一听廖启方问他,他就冷冷一笑,「东家,要是没有压舱银,拿什么养兵?我手底下添这么多张嘴,难道拿我的肉去喂他们?」

廖启方不敢相信地说,「连你也钻到钱眼里去了?你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啊,真活见鬼了!」

孙师长说,「对,我亲弟弟都做鬼了,可不活见鬼吗?他要不跟着廖翰飞,也不会死得这样冤枉!」予一惜一湍一兑。

廖启方哪想到里头还有别的事故,只道孙师长埋怨廖翰飞被伏击带累了他弟弟,这听来简直毫无人性。廖启方气得破口大骂,「姓孙的,你不过死了一个兄弟,我死的可是唯一的儿子。你凭什么和我说这些怪话?他娘的我这些年对你太好了,让你不知天高地厚!」

这时,忽然又听见一阵军靴踏着地砖的声音,原来米英匆匆赶来了。

廖启方最器重他的,一见爱将来了,胆气也壮了,对他说,「米师长,你来得正好,快把这两个王八蛋给我抓起来!都他娘的造反了!」

米英看看周围同僚们的脸色,走到廖启方跟前低声劝道,「东家,现在还是先稳定人心。刚才我在外头,已经听见里面的话了,压舱银的事不解决,解决了刘孙两位师长也没用。何况他们都是有经验的军官,真处置了,临时去哪找有威望的军官?不如还是把陈经理叫来,让他说一说情况,叫大家安心。不然,白家打过来了,我们内部还在吵吵,这就成笑话了。」

廖启方听他说得有理,心忖,把压舱银交给陈经理时,是再三和他说明情况的,那是一个老道的金融学家,过来看了这局势,自然知道怎么响应,他又在金融界有许多熟人,也许真能临时筹措到一笔应急的钱。要是执意不肯把陈经理找来,这群丘八暴躁起来,局势更无法控制。于是便说,「也行,米师长,你去打个电话,叫陈经理来这里一趟,就说压舱银的事,军官们要和他讨论讨论。」

刘师长说,「何必辛苦米师长,这是我提出的请求。我知道陈经理的住处,离这里也不远,我亲自去接他过来。」

廖启方知道他的意思,是唯恐有人事先和陈经理合好口供,心里很是生气。不过又想,自己是早早叮嘱过陈经理的,他就算见了刘师长,也不会漏出口风,这倒不用担心。

廖启方便要故作卖一个大方,冷哼着说,「刘有为,你这是信不过我。不过我偏要让你瞧瞧,我并没有什么要隐瞒的。你去罢,把陈经理带过来,大家当面听他怎么说。呵,我这辈子只有给人家钱,没欠过别人一个子,现在倒叫你姓刘的腆着腚追我要钱。」

刘师长被东家这样说,面上也很难堪,不过既然出来做了领头羊,再要退回去也晚了,于是真带着两个护兵就去找陈经理去了。

约莫过了大半个钟头,刘师长气急败坏地回来,进了书房就说,「姓陈的住处敲了半日门都不开,老子忍不住一脚踹了门进去。里面连个鬼影也没有,桌翻椅倒,衣 服丢了一床,倒不见细软,可见他一定是全家逃了!」

廖启方听得心神俱震,正要说话,米英却抢在他前头喊道,「婊子养的!就算东家真把压舱银放在银行保险库,只怕也进了姓陈的腰包!快去银行!」

这一声提醒了所有人,刘师长叫道,「对!快去银行截住!」

头一个就冲了出去。他一动,其他人也马上动了,竟是廖启方叫也叫不住,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听到了也故意装作没听见,这一股脑冲出去的劲头,倒像要去打劫银行金库,唯恐去迟一步分不到钱似的。

孙师长冷冷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也跟着众人一道走了。

只剩一个米英还在问,「东家,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拦住他们?」

廖启方看看空荡荡的书房,只觉得身体里也空虚了,一屁股跌坐在椅上,拍着腿说,「怎么拦?他们都带着护兵,带着枪。一群饿疯了的野狼。唉,为财而来,财尽而散,这话真不错。我当年怎么就瞎了眼,挑了他们来掌军?白十三那恶毒的野种,花了好一番工夫逼空了我的压舱银,我咒他下十八层地狱!」

米英安慰着说,「东家且放宽心,天无绝人之路。如今城里白家和甄家是必定站在一边了,韩家如果肯施以援手,那事情还不算太坏。不如快打个电话给韩半山,和他做个商量。」

廖启方说,「我是气坏了,你也急胡涂了。打电话也是给韩旗胜,韩半山远在千里之外呢。」

米英反问,「东家没听到消息吗?韩半山今早回来重掌了韩家军,把韩旗胜赶走了。现在韩家的士兵在城里各处设岗维护治安,就是韩半山的命令。」

廖启方听了,身体僵住,片刻,猛地吐出一大口鲜红的血来。

廖启方在廖家大宅里气得吐血,两位始作俑者此时,却正在白家大宅里补着眠。

野儿自送了饭食后,见孙副官和蓝胡子陆续进了房,料想白雪岚要和他们讨论军要大事,故一直没再进去,以免打扰了他们。后来见孙副官和蓝胡子都走了,隔了半日,也不见里面唤人,不由奇怪,心想,吃完了饭,怎么也不叫人收拾桌子?

她进房一瞅,桌上的稀饭几乎吃光了,那碟卤肉也去了大半,吃过的碗碟狼藉地丢在桌上。人却是床上躺着一个,轮椅里坐着一个,都安安静静地睡着。

野儿不禁好笑,少爷伤得都坐轮椅了,论理应该他躺床上,现在倒反了来,他这个轮椅客来做了个看守的角色。她见白雪岚坐着睡,身上什么也没盖,生怕他着凉,见宣怀风旁边有一条叠好的丝绒毯子,便走过去想取了来给白雪岚盖一盖。

白雪岚虽成了个伤员,但天生骨子里的护食习性是打不掉的,他睡觉的时候,别人接近他,他就很警醒的,何况有人接近宣怀风。野儿才把身子凑过去,他猛地就醒来,看清楚是野儿才放下心,轻声问,「你好好的弄他干什么?别把他闹醒了。」

野儿说,「何曾弄他,我是怕你冷,要拿他身边这条毯子给你。」

白雪岚说,「我不冷。再说你就算要拿毯子,外面多少不能拿,偏要拿他旁边这条。」

野儿说,「嘿,我伺候你多久了,现在为着他总数落我。哎?他这是作什么梦了?眉头皱得这样紧,嘴也抿得这样用力,倒像要哭鼻子的样子。」

白雪岚往宣怀风脸上看看,果然拧着眉,仿佛沉浸在梦里遇到了很难过的事。

野儿叹道,「昨晚一定把他吓坏了,怪不得要作噩梦。」

她见宣怀风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软软地垂在床沿,便要拿着那手放回被子里去,不料轻轻一抓,又呀了一声,对白雪岚说,「他的手可真冰,还一直发颤呢,可别是病了。」

探了探额头,却又不觉得有发热。

野儿猜着说,「大概是作梦的缘故罢。也不知梦到什么,这样大的反应。」

才说完,宣怀风睡梦中的唇抿得更紧了,竟似乎成了要咬住下唇的样子,鼻息骤然加重,仿佛在梦中遇到了极可怕的事情,洁白的鼻翼激动地微微颤抖,隐隐发出一种近似抽泣的轻微的声音来。

白雪岚关切地盯着他,见那垂下覆在眼睑上的长长睫毛颤抖,渐渐有了湿意,湿意越积越重,坠成一颗眼泪,顺着脸颊滑下。

白雪岚既惊又疑,心疼地唤,「怀风?怀风?」

宣怀风被他唤醒过来,坐起来揉揉眼睛问,「我怎么睡着了?」

白雪岚说,「睡着不打紧。我问你,你作什么梦了?怎么竟哭起来?」

宣怀风茫然地看了看他,又揉了揉眼睛,闷闷地说,「我哭了吗?自己却不知道。」

白雪岚问,「你一点也记不得吗?一定是很让你伤心的事呢,你再想想。」

宣怀风笑道,「你这人,忽然把我叫醒,还逼着问我梦见了什么。难道你每次起床,都能记得梦见过什么吗?」

说着便掀被子下床。

野儿忙倒过一杯半热的水来,他道了一声多谢,走到门外檐下漱了口,又进来问白雪岚,「我睡了多久?外头的局势怎么样了?」

白雪岚一双眼睛随着他出去进来,看他真的什么事也没有,才放心了点,看看墙上挂的钟说,「咱们都睡了一觉好的。我吩咐了孙副官,有情况随时来报告,他既没来,可见局势没有大的变化。」

宣怀风说,「我本来还想问你,怎么没见宋壬?」

白雪岚说,「我派他去绑票了。」

宣怀风一愕,问,「你叫他绑谁的票?」

白雪岚神秘地笑了笑,回答说,「也算一个老熟人。万金银行的陈经理。」

宣怀风嗯了一声,说,「果然是个熟人。」

说完了,才觉得自己真有点不应该,绑票这种强盗所为,从前自己听到了,必定嗤之以鼻,现在倒理所当然似的,可见近墨者黑。

这样想着,便瞅了白雪岚一眼,脸上笑了一笑。

白雪岚见他梦中哭泣,担心他昨晚受惊太过,目光总留意着他,见他这个笑容有些古怪,便问,「你笑什么?」

宣怀风反问,「我笑一笑,你也要管束吗?」

白雪岚笑着解释,「不是管束,我这是担心你。」

宣怀风说,「你才是伤员本人,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伤口疼不疼,可要些止疼的措施?」

一边这样问,手就轻轻搭在白雪岚脖子上。他知道白雪岚有骨断之伤,包扎了纱布的地方是绝不敢乱碰的,唯恐影响伤处,只把修长的五指指头,在白雪岚脖子后轻轻抚着,自以为这是一个舒缓疼痛的动作。

白雪岚像太阳下的猫一样微微扬起头,简直享受极了,可渐渐地,舒展开的眉头又微微拧起,低沉着沙哑的嗓子说,「亲亲,你这样太折腾人了。」

宣怀风心里奇怪,问他,「我这样也算好伺候了,怎么成了折腾,我弄得你哪里难受吗?」

话才说完,就注意到白雪岚脸上那神情,目光不由往下,在他两腿间扫一眼,即使他人是坐在轮椅里,那里也很显眼了。

宣怀风大为窘迫,忙转头望望,所幸野儿刚才给他捧来热水漱口后,已经收拾了桌上的碗碟出去,不然落到她眼里,自己更不知该如何。

宣怀风说,「你这毛病也太大了,伤得这么重,还不能忍一忍吗?」

白雪岚身体上那种欲求不得的闷闷的难受,既是一种痛苦,又有些说不出的快感,在脸上便形成了很微妙的笑容,好笑地问,「你也是男人,等我以后撩拨你,让你也忍一忍。看你能不能忍得下来。这又不是汽车,踩一脚刹车就能停住。」

宣怀风脸红地威胁,「别说了。再说我就真踩你一脚刹车。」

白雪岚坐在轮椅里身体用力往上抬了抬,挺着腰说,「你踩,踩断了,以后你也省事。」

宣怀风扭过头说,「这个话题,我们不讨论了。」

白雪岚见他赧然,更觉有趣,现在手不能乱动,只有脖子能转,便把头尽量靠过来,低声央求说,「帮我摸一摸罢。」

宣怀风见他这样无赖,待要正起颜色数落他几句,偏他坐着,宣怀风站着,他头正好挨在宣怀风腰侧上方乱蹭。宣怀风身体是最敏感的,很耐不住痒,才板起脸,忍不住就痒得一笑。

这一来,就不好意思又板起脸了,只说,「你停下,再这样,我就到外头去了。」

白雪岚见他嘴上说,脚却一点没挪动,知道他一定要心软的,还是不断说,「我真难受死了。要不是受了伤,也不用这样求人。唉,真难受死了。」

宣怀风往常不同意合作,白雪岚每每仗着身强力壮,总先来个肢体上的压制,半强半求,半骗半诱地吃个饱。现在不能动弹,只能央求,宣怀风咬紧了牙不答应,他也无可奈何。只是见他这箭在弦上的状态,真把他干丢下,又太可怜。

白雪岚再三说难受。

宣怀风犹豫了一会,咬着下唇说,「总要先把门关了。」

白雪岚大喜,笑着说,「快关快关。」

宣怀风便去关门,关门之前,还把头小心地往外面探了两眼。

白雪岚催促说,「这样小心做什么?大可不必像做贼一样心虚。食色性也,天经地义,你别忘记,咱们已经过了明路啦。哪怕让老爷子瞧见,我也不在乎。」

宣怀风听他提起老爷子,不由浮现出那尴尬的场面,耳根子都热起来,轻骂道,「够啦,再这样口无遮拦,我真一点给你帮忙的意思也没有了。」

白雪岚生怕他真又要借机溜掉,忙说,「不说了,你过来,我保证乖乖的。」

宣怀风好笑起来,「你往常总要我乖,难得自己让自己乖一回。」

说着走到白雪岚跟前,犹豫了一下,微红着脸半跪下来,接着又犹豫了一会,才伸出手,隔着布料往白雪岚两腿间高隆起的地方轻轻抚了抚。

白雪岚立即呜地低低发出声响,气息急促起来,耐不住催促,「宝贝,你把裤头拉开,手伸进去。」

宣怀风仿佛被这句话在心灵上狠狠蹂躏了一下,脸涨得更红了,可他见那粗大的东西,仿佛要绷破布料似的膨胀微颤,要再不帮白雪岚纾解,他当真会很难受,只好咬咬牙,正把手伸到裤头那,忽然听见蓝胡子很大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军长!军长!」

宣怀风吓得马上缩手,簌地站起来。

白雪岚就像饿得半死的人,眼看烤了半日一块香气诱人的肉好不容易送到嘴边,嘴唇都沾上油花了,却忽然被人把肉抢走一样,急得眼前金星乱蹦,忙说,「别理他!别理他!」

那边蓝胡子却已兴奋地到了门前,伸手用力地敲了一下门,才猛地想起离开时宣副官正睡着,现在门关了,一定是宣副官还未醒。自己如果把宣副官吵醒了,就算送的是好消息,也难免挨军长一顿教训。

他便把敲门的力度放小了许多,轻轻地再敲一下,低声朝门缝里问,「军长?」

很快门就打开了。

蓝胡子见开门的是宣怀风,不好意思地问,「宣副官,是我把你吵醒了?真对不住。」

宣怀风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把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说,「没有。我早醒了。请进来罢。」

蓝胡子进了门,却见白雪岚坐在轮椅上,像是为了防吹风着凉,一条丝绒毯子把腰往下到膝盖一段都严严实实盖住了。

白雪岚沉着脸问,「不是叫你去休息?你忽然跑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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