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施源的性格和从前没什么分别,大大咧咧,豪爽大方,宋思阳跟对方待在一块儿半点没有生疏感,反而很是自在。

两人跟小时候一样照顾院里的孩子,挨在一起分发午饭,低声说着近况。有了施源做纽带,茵茵面对宋思阳时也活泼许多,这让宋思阳产生了一种仿若三人从未分别过的错觉。

可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到四点,褚越催促宋思阳回家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前两次都是他跟褚越过来的,茵茵已经猜出他跟褚越的关系,并没有点破,但对褚越颇有微词。如今一看宋思阳来都没多久又要走,失落地低喃道:“就非得听他的吗”

宋思阳有点尴尬,倒是施源轻轻地拍了下小姑娘的后脑勺,“小孩子懂什么。”

茵茵瞪施源一眼,气鼓鼓地回院里去了。

接送宋思阳的车已经在外头候着,施源把人送到门口,几次欲言又止才道:“思阳哥,其实茵茵说得不无道理,他既然都肯让你出来了,何必还看得这么紧”似乎是觉得自己的用词不太妥当,他顿了下,“我的意思是,你总得有自己的生活。”

宋思阳感激地说:“我知道的。”

施源笑着往院里吼了声,“茵茵,思阳哥要走了,真不出来送吗?”

宋思阳坐到车里去,摇下车窗,茵茵出现在门口,依依不舍地向他告别。

十年前,他便是如此搭乘着车和对方说再见,时光匆匆,如今他们都已经长大成人,也有了各自需要忙碌的领域,但情谊长存。

宋思阳到家的时候,褚越还不见人影。倒是送餐的工作人员不多时就按了门铃,五菜一汤,饭前开胃小菜和饭后甜点一应俱全,皆用精美的瓷器装着,摆了一桌。

陈姨不跟着他们一起住之后,宋思阳闲来会下厨,但只做些简单的食物,大部分时候有阿姨上门准备三餐,偶尔褚越也会让生活助理安排。

几个工作人员把菜摆上桌,宋思阳在一旁站着,团团兴奋地绕着他的腿跑来跑去。助理客气地朝他一颔首,“褚总半小时就到,您饿了可以先用餐。”

宋思阳连忙道谢,等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才长舒一口气。

勤俭节约的美德深深刻在宋思阳的骨子里,无论经历多少次,他都无法习惯这样铺张浪费的生活习性。但褚越对生活品质要求颇高,就算是满汉全席也只当一顿普普通通的家常菜,宋思阳跟着沾了光,再加上花的是褚越的钱,也不好多说什么。

他把桌台的保温键开了温着菜等褚越回家,转身跟团团玩儿小皮球。

宋思阳把球丢远了,团团撒欢了腿跑去接,兴奋得直流口水。

施源今日的那番话让他想要找工作的念头越发浓烈,思来想去就是无法静心。

他找了口水巾给团团围上,点点小狗湿润的黑鼻头,声音压得很低,问道:“团团,你支持我出去工作吗,支持的话,你就叫一声好吗?”

团团歪着脑袋,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不解,又叼着小皮球放到他掌心。

他急于得到肯定,又放慢语速说了遍,“你得叫一声,汪”

团团这回听懂了,低吠着回应了声,宋思阳高兴地揉揉狗脑袋,夸奖,“宝宝真棒,给!”

他用力把球丢出去,团团哒哒哒像把箭似的往前冲。

宋思阳从地上爬起来找到手机,忐忑地下了个招聘软件,随手将资料填了浏览起来。太多招聘信息看得他眼花缭乱,但大部分岗位不是要应届毕业生就是要有工作经验。

他工作经验少得可怜,可以说相当于没有,又间隔了四半年的空窗期,很显然不符合招聘要求,还没开始就被现实的巨浪拍打得有几分挫败感。

最终他一条信息都没敢发出去咨询,叹着气将手机页面关了。

团团感应到主人情绪的低落,小皮球也不玩儿了,扒拉着前爪趴在宋思阳腿上翻着肚皮给主人摸。宋思阳低头亲亲小狗的脑壳,又把脑袋埋进毛绒绒里,低落至极,“我是不是很没用?”

团团不会说话,但哼哼唧唧地撒着娇,让宋思阳找到被需要的感觉。

不多时宋思阳就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他连忙收拾好心情站起身去迎褚越。

如今是夏末,天气还是热得可怕,但褚越仍是西装四件套一件不落,清清爽爽的,连汗都没怎么出。

宋思阳娴熟地替对方解领带,又将脱下来的外套搭在客厅的沙发上,刚想转身问对方工作累不累,褚越便从身后将他抱住,轻轻地啄吻他的脸颊。

他被这样抱着,半个身体往前躬了点,酥酥麻麻,忍不住微缩了下肩膀,声音软绵绵的,“站,站不住了”

于是褚越将他转过身来搂着他的腰,手指搭在他的尾骨处,像是打击键盘似的敲着,问道:“今天在盛星做了什么?”

宋思阳眼睛亮盈盈的,诚实回,“和施源聊天,陪孩子们玩。”

褚越很喜欢宋思阳的坦诚,俯首亲了亲人的唇角,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对方。

宋思阳张罗着开饭,褚越去洗手台洗手,水流哗啦啦地冲刷着他的指缝,他想到方才在车上收到的提示,用余光看了眼正在餐桌上忙活的身影。

宋思阳想找工作的事情褚越很早就知道了——通过对方和施源的聊天记录得知的,想来今天施源又跟宋思阳提起,宋思阳才付诸了行动。

他缓慢地擦着手,认为施源太过多管闲事。宋思阳如今既有人身自由,又吃穿不愁,自然不需要出去吃没必要的苦,但宋思阳起了念,想来总有一日会跟他提起。

褚越垂眼,将擦手布随意搁置在岛台的架子上,心中已然有了打算。

等吃过饭宋思阳洗漱出来,便见到褚越靠在床沿拿着他的手机。从年少时就是如此,褚越动他的东西是不必跟他知会的,他也已经习惯了对方时不时的查岗,并未有恐慌和不悦,只是想到手机还没来得及删除的招聘软件,心里咚咚打着鼓。

“过来。”

宋思阳抿了抿唇,爬上床,被褚越扯着坐在对方腿间,背严丝合缝地贴着对方的胸膛。

褚越就着这个姿势按他的手机,随手划拉到招聘软件的页面,还未说话,宋思阳先急道:“我只是随便看看。”

褚越将下颌枕在他的肩膀上,把他整个人都圈在怀里,语气沉静,“不要紧张,没不让你看。”

宋思阳摸不准褚越是个什么想法,转眸看对方弧度优越的侧脸。

褚越淡淡笑了笑,脸颊和他的贴在一起,亲密无间的姿势,“想出去工作?”

他盯着在手机页面上划动的修长指节,先是下意识想否认,而后却又不想欺瞒褚越,半晌选择说了实话,“想”

褚越沉默着,宋思阳小声补充,“但是没有公司会要我。”

“谁说的?”褚越丢了手机,收紧双臂,亲昵地摩挲着宋思阳的手,“不要妄自菲薄。”

宋思阳知道褚越是在安慰他,垂着脑袋勉强地笑了笑,随即又反应过来褚越似乎并没有阻挠他找工作,眼睛一亮,惊喜地问:“你同意我出去工作?”

褚越打从心里不愿意,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希望宋思阳无忧无虑待在家里被他养着。可宋思阳的表情那么期待,他不会袒露自己真实的想法,只轻轻地嗯了声。

宋思阳没想到褚越这么好说话,喜出望外,又怕褚越只是哄着他,再次确认道:“那我可以找工作?”

褚越颔首。

宋思阳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晕,高兴得有些飘飘然,就要伸手去拿手机。

褚越挡了下,“明天再看。”

他恨不得现在就起床做简历,但褚越按着他不让他动,只好作罢。

躺下来,宋思阳还很兴奋,不断地往褚越怀里钻,仰着脑袋在对方的脸上亲来亲去,把褚越的下巴亲得湿漉漉的。

褚越很受用,食指贴在宋思阳润泽的唇瓣上拨弄着。宋思阳很温顺地张唇让他弄,他能瞧见里头一小截嫣红的舌尖,吃过很多次,他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很软、很甜,像笨拙的雏鱼,也像柔滑的奶油,含一含,吮一吮,就化作甜津津的糖水。

宋思阳的眼神飘着一层雾,经历的情事多了,有时候便不知不觉地流露出点诱态,褚越的指尖还未往里探,他先用舌尖贴了上去舔舐着对方的指腹。

褚越凑上去,微微张了唇,用舌尖轻触宋思阳的,浅尝辄止,碰一下,又退出来。

宋思阳刚尝到点甜头就被收回,懵懂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蜜糖。

褚越声音微沉,“你自己来吃。”

说罢便定在原地等宋思阳这条小鱼上钩。

宋思阳毫不犹豫地追上去,如愿地吃到琼浆玉液,啧啧吮吻中,野火烧干了他的羞怯,只剩下最赤诚的对褚越的渴求,驱使着他化作一滩供褚越揉扁搓圆的软泥。

活色生香。

宋思阳找工作的过程起先并不顺利。

十几封邮件发出去,不是石沉大海就是被婉拒,好不容易有一个约他面试的,临到头又说已经招到人了。

转机出现在五天后,一家出版社主动联系到他,说是看到他的求职信息,觉得他很符合出版社的笔译一职。对方压根不给宋思阳考虑的机会,早上发的信息,下午就要他去面试。

时间上太赶,宋思阳有几分犹豫,先征求了褚越的意见。褚越倒很鼓励他去试试看,有了褚越的认可,当天宋思阳就带着简历去了出版社。

出版社规模不大,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加上员工也才七个人。宋思阳像赶场一样的面了试,老板问什么他就实诚地答什么,如同面对老师的小学生,他自觉没什么希望,谁知道晚上就收到他面试通过的通知。

工资并不高,工作很清闲,朝十晚五,双休,通勤来回也不到三十分钟,一切都很符合宋思阳的期望,巧合得像这个职位是专门为他而生的。

他不会想那么多,只当自己太幸运,签完合同的那天,褚越开了瓶红酒给他庆祝。宋思阳酒量浅,喝得微醺,软绵绵地倒在褚越的怀里傻笑,褚越摸怀里青年的笑脸,眉宇间的冷霜化作春水,只剩下盈润的柔情。

褚越把醉醺醺的宋思阳抱到床上去,一下下啄吻绯红的脸颊,轻声说:“睡吧。”

宋思阳似得到指令的机器人,脑袋埋在被子里,呼吸均匀地闭上了眼睛。

褚越还有公务未完成,关了室内的灯,到书房开了笔电。

手机有几条未处理的短信,助理已经将具有法律效力的合同发至他的邮箱。

他随手点开,合同里的公司名称俨然是宋思阳将要任职的的出版社,背后的老板悄无声息换了人。

褚越挑挑选选才选中了这家即将要倒闭的私人出版社。

宋思阳既然要工作,他不拦着对方,但还是暗中干涉了。

出版社员工的社会关系都很简单,职务也都很轻松,他拿出一点微薄的资金,就能收获宋思阳的笑脸,何乐而不为?

褚越的控制欲从未消减,只不过是换个了相对温和迂回的方式让宋思阳无形中接受。

人生真真假假,只要宋思阳觉得是真的,那便是真的。

至于旁的,褚越会抹去一切让人起疑的痕迹,直到永远。

夏去秋来,宋思阳的工作上了轨道。他是很容易满足的人,每天兢兢业业完成工作,下了班第一件事回家遛狗,晚上和褚越躺在床上聊公司里发生的趣事,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今天下班前他跟老板告了假,明天是何明慧的八十二岁大寿,他今晚就得跟褚越去姚家。

刚出出版社的门,就见到熟悉的车子停在路边等他,时不时有路人打量车标,宋思阳顶着众多目光钻到副驾驶座。

褚越笑问:“累吗?”

宋思阳的工作轻松得不能再轻松,摇头低语,“你工作忙,不用特地来接我的。”

“这个时间点不好打车,外婆该等急了。”

车子在路上塞了半个多小时才抵达姚家落户的小区。

姚家舅舅在这儿置办了两层大平层,打通了,上一层是姚家三口在住,下一层住着老太太和陈姨。宋思阳来过几回,跟褚越上了电梯,方一进门,团团就亢奋地扑上来,把宋思阳撞得往后退了两步。

许是宋思阳太过溺爱团团,小狗有点分离焦虑症,一离了人就闹绝食,褚越只好提前让人将团团也接了过来。老太太很喜欢团团,觉得这狗有灵性,偷喂了不少零食。

褚越沉声,“坐。”

团团能听得懂不少指令,闻言吐着舌头乖乖地坐好。

宋思阳鼓励地揉揉狗脑袋,和褚越到客厅去,老太太手里拿着冻干,发出嘬嘬嘬的声调,“团团,到外婆这儿来。”

团团颠颠儿地跑到老太太面前讨吃的。

姚隐家庭地位不保,哼哼道:“这笨狗就知道吃,奶奶你别喂了,再喂要胖成球了。”

宋思阳也怕团团吃多了零食会挑食,但老太太不常见狗,偶尔几次,也就没有多加阻止。

陈姨端着几盆蜜饯放在桌上,“小褚小宋到了,那可以开饭了。”

明儿个何明慧寿辰,老太太嫌设宴闹腾,只在酒楼订了席,一家人热热闹闹祝寿便是最高兴的事情。

翌日众人高高兴兴出了门,酒楼被包了场,没有外人会来打扰。

褚越用一尊翡翠佛像给老太太贺寿,哄得老太太笑眯了眼睛。宋思阳也有礼物,只不过没有褚越的那么尊贵,自己写得百寿图,红纸金字,裱得漂漂亮亮,老太太见过太多好东西,贵不贵重是其次,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趁着宋思阳被姚隐缠着,何明慧握住外孙的手,慈爱道:“就得这样才对,你瞧,思阳多高兴啊。”

褚越顺着老太太的目光看去,宋思阳正垂着笑眼和姚隐聊天,头顶的琉璃灯落在清秀的五官,衬得对方愈发恬静柔和。他微笑着说:“谢谢外婆。”

何明慧拍拍他的手,“你们年轻一辈高高兴兴的,我也就安乐了。”

吃饱喝足,宋思阳陪老太太说话,目光不经意地望向角落的钢琴。

姚家舅舅起哄道:“小越弹一首。”

宋思阳也巴巴望向褚越,他已经很多年没听过对方弹琴了。

褚越并不扭捏,用柠檬水洗干净手起身走向钢琴,没坐下先试了音,又遥遥与宋思阳的视线对上。

轻柔的钢琴曲在空气里漂浮,宋思阳凝望着不远处挺直的身影,像有一汪温热的泉水托着他的身躯,让他整个人都踩在棉花上似的。

姚隐听出了曲目,凑到宋思阳身边,笑嘻嘻说:“表嫂,表哥跟你求婚呢。”

宋思阳愣了一瞬,“什么?”

“《爱的致意》,埃尔加献给他妻子的”

姚隐说话声音不小,众人掩嘴笑起来,宋思阳闹了张红脸,等曲子结束时看都不敢看褚越的眼睛。

回去路上,褚越和宋思阳共乘一车,司机很上道地将隔板升起来。

褚越握着宋思阳的手,低声问:“所以你更喜欢《梁祝》呢,还是更喜欢《爱的致意》呢?”

窗外的路灯晃晃悠悠落在两人身上,洒下一层金灿灿的光。

宋思阳与褚越十指紧扣,真挚道:“我都喜欢。”

“只是喜欢钢琴曲?”

车轮卷起路面的银杏叶。

宋思阳的回答轻柔而坚定,“更喜欢你。”

褚越沉默片刻,将宋思阳的掌心按到自己的心口处,让对方感受自己的心跳。

这颗心脏,既是残缺的,也是完美的。

“它也是。”

每一次跳动都最爱你。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非常感谢大家这两个多月来对小褚和小宋的厚爱!

每次写完一篇文心里都空落落的,这篇尤其,可能是因为相对来说不够狗血,太温馨了,所以完结这个故事让我有一种飘飘忽忽的感觉

接近尾声时,我一直在思考要不要让小褚真正地放小宋“自由”,思来想去,如果小褚能放手的话那他就不是小褚啦。只能说他们俩天生一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只有小宋受得了小褚的控制欲。千言万语,都是因为他们太爱彼此了。

再次感谢大家看文。

新文《贺新朝》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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