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奶盐

贺司屿永远顶天立地。

他有他的青松风骨, 无情之人不是真无情,只是他一旦动情,只有真心没有假意, 不是谁都能见。

周宗彦心甘情愿为他顶罪,他亦心甘情愿成全挚友的一等功勋。

如那天, 在鲜血遍染的雪山之巅, 但凭最后一口气,周宗彦也要抽走贺司屿手中的枪, 而在周宗彦闭眼后, 贺司屿又把枪扔远, 那么毅然决然。

他们,都是言浅交深的人。

苏稚杳都懂。

她与他之间, 不知不觉,已经有了一种不必言说的默契。

就像她一句, 贺司屿永远顶天立地, 他就知道,她支持他的所有决定。

就像几秒寂静过后,他在电话里,透哑着嗓音,有些艰难地开口,慢慢对她说:“还有许多事,需要我去做。”

她就知道,他得要舍弃一些情爱, 付出三年, 为挚友, 为所有人, 去做更紧要的事。

罗西家族如同一枚定时炸.弹, 一日不拆干净,哪怕他无罪辩护,他们也都别想过安稳日子。

这是如今,他不得不选择的选择。

九月的夜晚凉意渐浓,苏稚杳坐在露天阳台的椅子里,屈着膝,一只手抱住腿,一只手举着手机,下巴抵在膝盖上,晚风迎着她空洞的眼神,吹来,扬起她脸边散乱的发丝。

她湿润的眼瞳,凉丝丝一阵。

“好。”苏稚杳故作轻松地笑,不想给他再多一分的压力。

贺司屿低唤她:“杳杳。”

苏稚杳鼻音略重地“嗯”了一声,为表现从容,她尾音努力上扬,显得特别乖顺懂事。

贺司屿语气低沉而郑重:“克里斯诡计多端,如今他公然与我对立,你不能再同我有任何联系,把自己择干净,不要因为我,让罗西家族盯上你。”

苏稚杳垂下眸。

拉斯维加斯那夜,他为她教训伊万,与罗西家族明里暗里结下梁子,博维雪山上也是为她,他才冒死独赴化工厂自投罗网。

她记得他为她出面,为她撑腰的每一次。

那天林汉生说,贺老板的仇家可真不少。

他的仇家真的不少,因为这世界上,恶人实在是太多。

可过去二十几年,他都能平安无事,现在偏就是有了她,害他刀枪不入的身躯,暴露出软骨。

“是我耽误你。”苏稚杳眼皮压到膝盖,闷着脸,瓮声瓮气:“我才是你的催命符。”

没有她,他才能做回那个无可匹敌的贺司屿。

苏稚杳闭上眼:“放手去做你该做的事,贺司屿,我会照顾好自己。”

贺司屿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很慢地呼出,好一会儿,他依旧冷静:“大为和里奥,就留在你身边,他们曾经都是为家人,不得已在墨西哥做雇佣兵卖命,知恩图报,心思简单,你可以完全信任。”

“嗯……”苏稚杳低声回应。

他接着说:“你有志向,日后势必会接触到很多人,那些重利之人,假如你有利可图,可以合作,但不要深交。”

他在和她交代,好像这是一通诀别电话。

苏稚杳头往下埋得更深,濡湿的眼睛将睡裙洇湿一片。

“钢琴方面遇到问题,随时向Saria求助,DM,我有绝对控股权,但你说想要凭自己实力,成功了,放心签。”

苏稚杳用力屏住呼吸,压抑住哭声。

她从没想过,原来温柔的告别能让人心里这么痛,比当初在拉斯维加斯的激烈,要痛苦千倍万倍。

痛苦之处在于,知道彼此间有矛盾,正是有矛盾,所以有重归于好的可能。

而眼下,他们没有矛盾。

他们甚至心意相通,都给予了对方最大的体谅,一段不存在挽回的感情,从何去说可能。

苏稚杳仰起脸,眼泪强自压回眼眶里,轻柔答应:“好。”

“二窈,就留给我。”他慢声说。

她听得越发透不过气,带着忍哭后的虚弱,依旧是一声“好”。

无声片刻,贺司屿嗓音沙哑,颗粒感很重,咽喉似被一团温火灼烫着的声音,在电话里低低响起。

“杳杳,你还年轻。”他说:“还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凉风冲进眼里,苏稚杳刚逼下去的眼泪一瞬失控,汇聚到眼角,簌簌地落下去。

所谓三年,或许会要更久,不知何时是尽头,不想耽误她青春,他没有提分手,却告诉她,可以舍弃他,为自己重新选择。

苏稚杳喉咙哽住,难以呼吸。

可是这世上,没有第二个贺司屿了。

又过去一个月。

伊万一案采取不公开庭审。

克里斯很狡猾,提出引渡请求,申请此案移交意大利法律,罗西家族在意大利的背景,可视一切为掌中物,一旦案件交由意国宣判,回到罗西家族的主场,克里斯肯定是要为非作歹。

伊万涉嫌大规模制毒贩毒,意方受罗西家族威压睁只眼闭只眼,但港区法院无疑是拒绝。

一番交锋,双方相持不下,港区态度强硬,克里斯不敢硬碰硬,只能忍怒放弃,瑞士联邦调查局夹在中间,自然是哪头硬气往哪头倒。

此案最终由港区终审法院审理。

贺司屿的律师放弃无罪辩护,终审宣判,他需在港区贺家别墅实行三年管制,限制人身自由和接触特定的人。

当日,克里斯出席法庭现场。

他的目的,是要让贺司屿判处死刑,但诉讼请求被驳回。

庭审结束,两人在门口狭路相逢。

“贺先生命很大,今天还能安然无事站在这里,真让人意外。”克里斯拄着金拐,掌心压着青面獠牙的虎头,眼里透出阴寒的冷笑。

贺司屿双手抄在西服裤袋里,宽肩窄腰的身型格外挺拔,他身量高,看克里斯时,目光是下垂的,呈现一种睥睨的姿态。

他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克里斯先生,你的人都太愚蠢,下回拿出点真本事,别再让我觉得无聊。”

面对贺司屿的挑衅,克里斯显然不如过去那般沉得住气,伊万死亡,他失去儿子,罗西家族也失去培养多年的继承者,这口气,他不可能咽得下去。

克里斯哼笑:“贺先生三年无法离开港区,我很遗憾,可惜了你那位小女朋友,改日,一定替贺先生好生安慰。”

贺司屿漆黑的眸底情绪微不可见,面不改色:“我与苏小姐不过是一段露水情缘罢了,漂亮的女人,我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鼻息透出几丝讽笑:“克里斯先生该不会以为,我这样的人,当真会钟情一个小女孩儿吧?”

克里斯颧骨搐动了下。

对权势有欲望的人都是没有感情的,他确实不信贺司屿会对个小姑娘死心塌地,就如伊万,到处玩女人,但也只是玩。

他话里的嘲讽,让克里斯有种被戏耍的感觉:“贺先生当初可是冲冠一怒为红颜,难道今日就这么一拍两散了?”

贺司屿嗤笑,不以为意道:“谈恋爱,分手是常事,何况我给不了她婚姻。”

克里斯横眉:“那我请苏稚杳小姐喝杯茶,贺先生应该是不介意的了。”

贺司屿轻抬眉骨,状似无所谓。

“请便。”贺司屿又淡淡说:“不过还是奉劝你,不要打她的主意,任何中国公民受到侵害,国家一定都会追责到底,你们黑.手党那一套,对中国人不顶用。”

两人对话中有着无形的刀光剑影,克里斯却没占到一丝便宜,好像一拳头砸在棉花上,面前的男人始终是矜骄高傲的模样,不痛不痒。

克里斯气得胡子都在隐隐颤动,虎头金拐用力一怼地面,愤愤离去。

贺司屿的私人律师上前:“先生,为何要放弃无罪辩护,罗西家族违反国际人道主义,您是受害者,我有五成把握能够……”

没等他说完,贺司屿抬了下手,示意他不必再说,而后迈步,走出法庭。

“沈律,先生有他的打算。”徐界经过,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沈律眉头紧锁,还是不理解。

徐界说:“你我都跟了先生这么多年,你见他几时吃过哑巴亏,只有他阴人的份。”

闻言,沈律眸心一跳,恍然想明白。

他是要和罗西家族动真格了。

“我见过。”沈律似叹非叹:“当初为苏稚杳小姐解约的四个亿,先生可是一分没赚。”

徐界笑了下,认同:“苏小姐是例外。”

判决执行前,贺司屿去了趟罗祈的墓地,再去到警察墓地。

他在周宗彦的墓前坐了整整一夜,翌日,他回到贺家别墅,开始了为期三年的管制生活。

贺司屿没去周家别墅,也无法随意与外界联系,只让徐界私下问候邱意浓。

他用自己做诱饵,与罗西家族交火,未免牵连,苏稚杳和邱意浓,他都不能走太近。

徐界安排人,将二窈从京市带到港区,贺司屿遣散了所有佣人,唐顿庄园般占地阔远的别墅私宅,一下子很空。

只有他自己住,还有一只猫陪着。

秋日气温渐渐转凉,那天,贺司屿独自坐在庭院的藤木椅里,俯着身,十指交握,手肘支在腿上,凝望着眼前辽阔到能规划一座高尔夫球场的草坪。

阴天,云很淡。

水池放空,停止了水循环,耳边静悄悄的,无人说话,听到的风声里,已经有了萧瑟的感觉。

曾经,周宗彦每逢休假,都跑到他这里喝茶,大开着腿瘫在躺椅里,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喟叹着舒服。

经常没惬意多久,他就会被警务通紧急传呼,然后匆匆领着那条罗维纳警犬,奔赴行动。

“喵呜……”

一声猫叫,轻轻拉扯回贺司屿的思绪,他垂眸,看到二窈蹲到他脚边,趴下去,毛茸茸的脑袋搁在他鞋面,脸上仰,用那双宝石蓝的眼睛望着他。

见他孤寂,它的眼里似乎也染上忧郁。

贺司屿看着二窈,脑中浮现出那姑娘的脸。

她也曾在这里住过几日。

最先的那晚,是他做局拖延林汉生,半夜一身浓重酒味地回来,脱下外套,扯掉领带,走进卧室,就看到她躺在他的床上。

女孩子穿着蕾丝吊带睡裙,披肩滑落到腰腹,吊带也垮着,露出莹白的肩头和天鹅颈,还有锁骨之下诱人的圆白。

那夜他该是有几分醉的。

静静瞧了她两分钟,被她那清清白白的香艳,勾得人不太清醒,就这么在她身边躺了下去。

不多时,她睁开眼,见他睡在旁边,竟没吓到,甚至将他的名字叫得无比喜悦。

他突然就不想醒了,任由自己浸在酒意里,翻身把她在怀里压住。

“在、在家里了……不用演。”

“嗯……bb……”

“什、什么?”

“宝贝……”

那晚,他被她痴痴呆呆的反应,惹得想笑,唇贴过去,清晰闻到她肌肤上沐浴露的香味,是海盐椰奶的味道。

他一直没说。

其实,她留宿的那几天,别墅里热闹得,让他第一次觉得这里有了家的感觉。

这姑娘总爱在他耳边叽叽喳喳,活脱脱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当初他的态度如此清冷,是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开始享受有她在的闹腾。

可上天似乎总不允许他在愉快的情绪里太久,现在他的世界,又回到了最初的寂寥。

徐界来时,贺司屿还是那般双手交握的姿势,阖目垂着头,兀自在想事情。

他在港区接受管制的这段时间,罗西家族一刻都按捺不住,展开报复。

贺司屿本人不在,作为贺家父辈长子,因旧事,贺荣对贺司屿一直心怀怨恨,如今正是助长气焰的时候,他想趁机夺回属于自己的贺氏掌控权,与罗西家族里应外合,配合外族对贺氏总部进行恶意收购。

贺氏名下所有企业,贺司屿一人便占股30%,拥有绝对的控股权,然而罗西家族在二级市场疯狂高价收购贺氏股票,短短时日,克里斯在贺氏的持股已达到27%,只要克里斯再继续收购,占股与贺司屿持平,贺氏就得与罗西家族合并财务报表。

如此,克里斯就会成为贺氏的实际控制人。

徐界将外界的情况一五一十告知,贺司屿很平静,仿佛早有预料,唇边翘起的弧度,又丝丝透出一种操控者的游刃有余。

好似在说,鱼儿上钩了。

贺司屿闭目养神,淡声道:“增发20%的股票,除贺荣和克里斯,所有老股东都可低价购买,他们如果继续在二级市场高价收购,就持续发行新股票。”

徐界很快理解:“先生的意思是,稀释股份,让克里斯手中的持股比例永远达不到30%,这样即便克里斯还要恶意高价购入,这笔钱积累下来也是天文数字。”

“想要进入贺氏董事会,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贺司屿唇角勾起冷笑:“还找了贺荣这么个蠢东西。”

真以为贺氏的股份这么不牢靠,什么人都能想收购就收购,以为他在千里之外,就放下戒心,暴露贪婪本性。

欲念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现在只需要等着,这把火烫到他们自己。

当然,克里斯的手段不止这些,但他依的无非就是金钱和权势,罗西家族的生意基本都上不了台面,出现统治现象,全凭财团庞大,倘若某天资不抵债,罗西家族就是个废物空壳。

商战是一场持久战。

就算克里斯不公开宣称与他对立,他也会花时间,亲自动手,好好地陪他玩这场游戏,了结这个肮脏的族群。

回到京市后,苏稚杳就沉浸练琴。

这回,她没有如过去那般魂不守舍,尽管没有和他见最后一面,没有和他说再见,只在一通电话里,做完了所有的离别。

无约定,无归期。

但她没有难过的时间,也没什么可难过的,他不想她再因自己身陷危险,她同样不想成为他的累赘。

她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真正的懂事,学会了接受,接受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

而今苏稚杳只想着一件事,就是练琴。

成名,已经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事。

刚回京市那天,苏稚杳在琴房,突如其来,一位稀客登门。

是传闻中那位盛家老三,盛牧辞。

苏稚杳坐在钢琴前,还在他意外的出现中惊愣,盛牧辞自顾慵然地靠着钢琴旁,抱着胳膊,京腔拖着痞劲儿,懒笑对她说:“老贺托我照顾你,以后在圈子里,有事报我的名儿。”

听见是那人的意思,苏稚杳睫毛扑簌,出神半晌,轻轻道出一声:“谢谢。”

男人之间很多事无需言说,但这年纪的小姑娘,盛牧辞实在不懂怎么安慰,沉吟良久,舔了下唇,说:“妹妹,再大的事儿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开点儿,闲着过来找我老婆玩儿。”

苏稚杳和这位盛老三毫无交集,但贺司屿在其中的原因,苏稚杳对他的感觉倒也不是很陌生,闻言,她点点头,礼貌应话。

那天盛牧辞离开后,苏稚杳还是无可避免地发了好一会儿呆。

就在她深吸口气,准备投入练琴时,她这间小小的琴房又来了人。

竟然是程觉。

比方才看到盛牧辞还要让苏稚杳诧异。

当初闹得挺难看的,拉斯维加斯晚宴过后,他们就再没见过,苏稚杳想不到他这时候到这里意欲何为,蹙眉问:“你过来做什么?”

程觉倒跟没事儿人一般,大大咧咧在她旁边坐下,若无其事说:“我追你啊我。”

“你没完了?”苏稚杳很无奈。

程觉哼哼两声:“从今天起,我非但要追,我还要在全世界面前大张旗鼓地追。”

“……”苏稚杳没心情陪他闹:“你再纠缠,我就叫大为和里奥请你出去了。”

程觉本能一哆嗦,后怕那俩货,忙不迭和她实话实说:“别别,这是贺叔的意思,我也没办法啊,他要我明着追你,假装你抛弃他有了新欢,免得罗西那群狗玩意儿盯上你,乖乖,你配合点儿,演演总成吧?”

时间静止了几秒,苏稚杳难以置信地抬眸,声音干哑着:“是他?”

“不过我要申明,我喜欢你是真的,你不愿意就当我是空气,不用勉强。”程觉佯装一副坦荡的样子,不着调地说。

在她回应前,程觉先理直气壮出一句:“老子这姿色,当备胎总绰绰有余吧!”

苏稚杳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死死攥住。

他自己都那么受伤了,却还不忘为她做好所有打算。

程觉嘴碎,在一旁和她闲聊起来:“乖乖,我前两天才知道唐京殊欺负你的事儿,草,这毒妇,活该被判故意伤人罪坐进去,我呸!”

“坐进去是什么意思?”苏稚杳茫然。

“坐牢啊。”程觉眼珠子往上进入思考状态:“嗯……不过算算日子,现在应该出狱了。”

程觉啧啧感叹:“贺叔的律师团队,那是真牛逼。”

苏稚杳喉咙发紧。

鼻子酸酸的,她在心里骂,贺司屿恋爱脑,真是恋爱脑,他到底在她看不见的时候,为她做了多少事。

可越是这样,她就越要远离他。

让她这根软肋,离他远远的。

苏稚杳努力平复心境,她要练琴,努力练琴,贺司屿在做他的事,她也不能颓着,答应过邱姨,要让宗彦哥听到妹妹的演奏会,她就一定会做到。

不是她想,是她会。

日日练,夜夜练,一直到年底,在大为里奥小茸,还有程觉的陪同下,苏稚杳前往奥地利,参加了萨尔兹堡国际钢琴比赛的决赛。

半决赛时她的一首《唐璜的回忆》,让评审印象深刻,如今唐京姝的舅舅被处分,她当时的失误也真相大白,虽然半决赛结果已定,但决赛时,评审都对她抱有很高的期待。

苏稚杳在钢琴上有她的自信,决赛现场表演,她的演奏不负众望,得到评审席的一致赞叹,有评委直言,冠军非她莫属,假如是公平的,她在半决赛早已获得头筹。

不出意外,苏稚杳荣获萨尔兹堡国际钢琴比赛的冠军。

她如愿地靠自己,得到DM的签约邀请。

签约仪式在DM京市分部。

那天正好是圣诞节,她的生日。

顶层会议室,苏稚杳签下自己的名字后,陆森和她一样,也是得偿所愿的表情,他愉快伸出手:“以后我就是你的经纪人,合作愉快。”

苏稚杳莞尔相握:“谢谢阿森哥。”

“杳杳,你很优秀,相信我,不出几年,我一定让你成为艺术界最闪亮的星星。”陆森眼中充斥着信心和振奋。

那晚回到梵玺。

苏稚杳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外面的夜景,发现雪絮一片一片,无声地飘落下来。

又是一个冬天,寒冷得窗上都结了一层霜雾,不知为何,她内心感到一阵阵的空虚。

明明美梦成真,她的梦想要真真正正地起航了,该要高兴的。

“下雪了。”苏稚杳声音有些虚飘,恍惚陷落在梦境里。

我们每次见面,都是下雪天。

因为一下雪,贺司屿就会出现。

苏稚杳眼睫微微敛了下去。

小茸替她存放好签约合同,循声回头去看,惊喜道:“真的诶,杳杳每年的生日都会下雪。”

“小茸,你说和DM签约,是不是一件很令人羡慕的事情。”

“当然啦,阿森哥都说了,杳杳你是他近几年见过年纪最小,最前途无量的钢琴生!而且你也一直想签DM,皇天不负苦心人,现在终于实现啦!”

窗外的雪絮在眼前纷纷落着,这个冬天却好像没有过去那么美丽,似乎只剩下冷了。

苏稚杳眸光渐渐散开,眼底空洞着,人被困在一种彷徨里:“可我怎么一点儿都不开心呢。”

她的眼睛一点点迷蒙起雾气。

气息有些薄弱,带着微微的哽咽,呢喃着:“我一点儿都不开心……”

上回见面,他背着她在雪地里,她说,那里的雪一点都不好看,她想回京市,等冬天。

冬天等到了。

人却只有她自己。

……

那夜,港区竟也罕见地下起了雪。

一场很温柔的大雪,雪花绵绵密密地,无声无息地,飘落在别墅寂凉的庭院里。

贺司屿一身商务大衣,一步步走出别墅,在檐下的石阶,慢慢曲腿坐下来。

雪夜昏暗,檐旁壁灯洒下清冷的橘光,呵出的寒气在夜色里消融。

二窈黏在他腿边,蹭着挤着。

天地间空寂地,只有一个人,一只猫。

他一只胳膊随意搭着腿,另一只手里,捏着一支海盐椰奶雪糕,送到唇边,很慢地咬了一口。

抬起头,望着雪。

仔细品着唇齿间,她最爱的味道。

在心里说,生日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