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自然理论,通常男人在浑身赤裸的时候说的话只能信三分之一——当这个“男人”特指雷切的时候,严重程度追加详细到标点符号。于是一句听上去挺浪漫的话,阮向远看上去愣是不怎么心动地露出个讨人厌的嘲讽脸:“他们都说我打不过莱恩。”

“你确实打不过他,”雷切伸手拍了拍满脸不屑的黑发年轻人的脑袋,看上去难得好脾气地说,“人家就是吃那碗饭的,你一个医生还能跟职业杀手硬来?逆天了你。”

阮向远撇撇嘴:“那还说个屁。”

男人从浴缸中站起来,哗啦的水声中,洗澡水劈头盖脸浇了阮向远一脸,当他闭着眼伸手去抓毛巾的时候,前者已经顺手将挂在架子上的毛巾拽下来人在他的脸上,阮向远赶紧抓住蹭了蹭脸擦掉进了眼睛的洗澡水,就在这时候,雷切仿佛带着淡淡笑意地声音从他头顶上传来:“那三号楼我就愉快地接收下来了?”

“你想都别想。”阮向远一把将脸上的毛巾抓下来,冲着不远处男人结实的腰部砸去,“你二号楼的人再他妈踏进我们的地盘试试,来一次揍回去一次!你家天仙莱恩不反抗,总有人反抗!”

这个时候,雷切正半弯着腰撑在镜子旁边用刀片慢吞吞地挂着下巴上新冒出的那点胡渣,听见阮向远的话,他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玩味表情,停下手中的动作微微转过脑袋:“听你这话的意思,难道上次在三号楼大厅聚众打架还是你带头的?”

这货居然不知道?

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变得有些丰富,阮向远硬着脖子应了声。

看着浴缸中的黑发年轻人满脸纠结,睁眼说瞎话的雷切打心眼里身心愉快了起来。随手将手中的刀片扔进水池里,大步向着黑发年轻人走来——阮向远闭上眼,坐等被溺死在浴缸里,没想到下一秒,男人的大手捏住他脖子的后方,将他像是拎小动物似的从浴缸里拎出来——

“水都凉了,还坐里面干嘛。”男人云淡风轻的声音飘进耳朵。

“……”

“闭着眼做什么?等老子吻你还是等老子揍你?”

阮向远微微怔愣,睁开眼,而这个时候,红发男人只留给他了一个潇洒的背影——雷切下半身裹着一块巨大的白色毛巾,人已经赤着脚走出了浴室,还带着水汽的脚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一步一个凹陷下去的脚印。

阮向远看得有些出神。

完全忘记了此时自己也处于赤裸的果本状态。

浴室雷切一回头,就看见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年轻人靠在自己的浴室门边,他的身后是争先恐后蒸腾而出的雾气,而黑发年轻人双眼发直地瞪着地毯,满脸明媚忧桑——这场景实在忒喜感,就连雷切都忍不住额角抽搐。

“你又发什么疯?”想也不想地转身重新走回浴室门口,用另外一块巨大的浴巾劈头盖脸地将黑发年轻人包了个严实,当红发男人捞起浴巾的一角没轻没重地给黑发年轻人擦头发的时候,被覆盖在浴巾下面的哼唧一声,回神了,并且一句惊人——

“当初那些有自己的道儿不走偏偏要来我们这找不痛快的人,不会是你专门找来送上门的吧?”

这才想明白了?脑子也不是很好使嘛。雷切轻笑一声:“刚接手三号楼,自然要给你们吃点下马威,怎么?”

阮向远排开雷切的手,看上去异常固执地瞪着他:“DK都没怎么还手。”

“DK不会打架。”红发王权者面不改色地将黑锅往自己的下属身上扣。

“……雷切,有时候我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阮向远垂下眼,话语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挫败。

“如果你都能猜到我想干什么,我屁股底下的王权者宝座就该换个人来坐了。”雷切不冷不热地笑了声,松开被自己蹂躏得摇晃不稳的黑发年轻人。

牢房中的暖气很足,那扇被打开的飘窗在白雀走的时候已经被他非常贴心地顺手带上,所以此时此刻哪怕身上还挂着水珠也不会觉得有多冷,阮向远慢吞吞地穿着昨晚被扔了一地的衣服——当他把它们一件件捡起来的时候,忍不住想起了昨晚把它们一件件脱掉时候的场景,一串火苗立刻从脚板底烧到了脸上,他低着头,连抬起头去看一眼此时大喇喇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穿衣服的男人的勇气都没有……

脸上,颈脖上,胳膊,胸前,小腿,大腿,背部,臀部——

阮向远只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大概几乎每一秒都黏糊在他的身上。

黑发年轻人慢吞吞地穿上裤子,在提起裤子的那一刻,他觉得黏糊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从最开始的玩味似乎有些变了味儿,这一次,他终于忍不住猛地抬起头,瞪了眼不远处那双变成了深蓝色的蓝色瞳眸。

雷切坦然地笑了笑:“你穿衣服的时候比你脱衣服的时候更加性感,下一次我会考虑不把你脱光。”

阮向远:“……”

雷切:“好,现在让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阮向远:“………………………………………………”

能有点儿过渡么亲?

这么简单粗暴的坏习惯到底是跟谁学的?

“你今天一大早就不怎么正常,小狗。”男人换了个稍稍舒适一点儿的姿势,此时此刻,他的长手捞过昨晚就被少泽放好在沙发上的新的王权者制服,衬衫抖开套上袖子,却不急着扣上扣子,任由结实的麦色胸膛袒露在外。

“现在回答我,”雷切盯着阮向远的眼睛,目光深沉而凌厉,“你到底想说什么?”

“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找三号楼的麻烦,”阮向远低下头系上皮带,顺便回避了男人的目光,“我听雷伊斯说,至少一年前你也有过几次机会,但是你都没动手。”

“这个问题可以回答你,因为当时我不想。”雷切淡淡道。

阮向远闻言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瞥了雷切一眼。

“很奇怪?”红发男人挑挑眉,“再过十年不到,我就从绝翅馆出去了,这里的东西对于我来说都是过眼云烟狗屎一堆,我为什么要花心思处心积虑地去折腾?”

“那你现在又折腾什么?”

“哦,折腾你。”

“………………”

“开玩笑的。”

“挺幽默,”阮向远满脸嘲讽,“没有笑出声来真是对不起。”

“无聊了而已。”男人的淡淡地说了一句,巨大的身子向后倒去,整个儿陷入了柔软的沙发之中,他长长的腿随意地搭在沙发边缘,看上去非常放松,“自从隼不在了以后,绝翅馆的生活又变得像是以前一样无聊了——本来可以忍受了,结果在经历了不那么无聊的日子之后,同样的无聊忽然间就变得难以忍受……我总要给自己找点乐子做,你们好像把我想得太复杂了?老子就是想找个乐子而已。”

这年头,能这么坦然地承认自己正在把自己的快乐建立于别人的痛苦之上的人已经不多了。

阮向远默默地在心中给愚蠢的蠢主人点了个赞——然后继续无声地唾弃他。

“现在你感受到乐子了么?”阮向远凑过去,蹲在沙发边缘,这让他跟雷切离得很近,大概是他一伸脖子,就能亲吻到男人耳垂的距离。

“阮向远。”雷切忽然没头没脑地叫了一声。

“做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你一靠近我的耳边,我就会觉得很危险。”

“……”阮向远硬生生地将自己已经蠢蠢欲动地伸向男人耳垂的手收了回去。

红发男人翻了个身,这样,他就能正面对着沙发边上蹲着的黑发年轻人——两人的鼻尖几乎就要碰到对方的,鼻息之间,除却同样的沐浴乳香味,满满的都是对方身上的气息。

雷切眼角柔和,真心实意地笑了笑,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黑发年轻人那张严肃得要死的面瘫脸,语焉不详地说:“现在能准确地回答你,我还真就找到乐子了。”

“什么?”

“新的宠物。”

“在哪?”

“你去照照镜子,就能看见了。”

“……………不好笑。”

“废话,因为老子没在说笑话,敢笑出来试试?”

“雷因斯,玩弄人心有意思?”

“我发现你这么叫我的时候,比直接叫我的名字更加好听。”红发男人优雅地勾起唇角,此时此刻侧躺在沙发上的他高大的身形占据了整个沙发,配合着脸上那副慵懒无赖的模样,这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巨大的猫科动物在享受自己的悠闲生活——阮向远几乎可以看见,在雷切的屁股后面有一根又长又灵活的尾巴在得意洋洋地甩来甩去。

阮向远盯着面前这张英俊的脸,面无表情地说:“王八蛋。”

“又骂人。”雷切继续道,“当年那个在王战日的时候不管不顾冲进来打断王战跟我告白的可爱小狗到哪去了,恩?”

“狗也是会长大的,”阮向远笑了笑,“你忘记当初是谁救了你?”

雷切脸上的笑容一顿,愣了愣——

男人承认,他就这样被戳了心眼子。

在隼被他埋在楼下的那棵树下之后,那一天所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变成了绝翅馆的传说,所有在他面前的人都小心翼翼,绝口不提。

只要阮向远,一次又一次地,肆无忌惮地……

但是雷切遗憾地发现,他似乎一点也不想生气。

反而是诡异地觉得,长久以来压在心头上的事情,忽然多出了一个人帮他一起承担……于是,沉重的事情忽然就变得没那么沉重了——然而这个人,大概非得是眼前的黑发年轻人不可。

因为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将面前的这个黑发年轻人和那只蓝色眼睛灰黑色背毛的哈士奇重叠在一起,尽管他们明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物种。

雷切不懂。

他承认,最开始他只是抱着好玩的心态,将正好要进监狱的阮向远弄进了绝翅馆。

起先并不是很有兴趣——但是当感觉到应该帮他一起在游戏中培养三号楼王权者的白雀忽然出现明显地偏向性,他开始注意到这个黑发年轻人。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扑腾,从一层楼的新人受尽了欺负然后成长,慢慢地,完全靠着自己的力量,收买人心,丰满羽翼,一步步让自己变成三号楼的高层——

从始至终,似乎非常奇怪的,这个小鬼的目光始终盯着那最高的位置。

所有人都在怀疑他并不适合的时候,只有眼前的黑发年轻人自己,没有怀疑过自己。

他眼中的光从未覆灭。

被那束光芒照耀到的时候,不知道从哪一秒开始,怦然心动起来。

伸出手,力道有些失控地揉了揉黑发年轻人苍白的下颚,男人有些近乎于失神地嘟囔:“虽然在病床上躺了那么久应该是比普通人白一些,但是为什么你到绝翅馆大半年了还是没有晒出健康的肤色?”

“……”

“阮向远,”男人看着面前眉目平静的黑发年轻人,淡淡道,“怎么办,我忽然有点想要相信仙鹤报恩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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