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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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个姓裴的烂人向你道歉了吗?”

李未一边开车,一边听着朱煦给她讲上午在咖啡厅和旧人对峙的故事,朱煦才提了个名字,李未已经开始上头了,浑然忘了这车是她刚从表弟那借来的,把方向盘拍得啪啪作响,好像那是裴伊的脑袋。

朱煦坐在副驾,正气定神闲地补妆,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当然没有”,李未更气了。

“啊气死我了,傲慢无礼的小贱人,还敢舞到你面前来!还有你啊,你干什么瞒着我?早知道我就带着一面包车的人去堵她,不把她揍成猪头我就不姓李!”

“好啦好啦,”朱煦给她这副气到冒烟模样逗乐了,笑着伸手摸了摸对方头顶气得炸起来的毛,“我又不是真缺她一句对不起,只是跟她做个了结罢了。”

虽然不是多重要的人,但总归是一根扎在肉里的刺。

正式和一些过去的纠葛告别,才好积攒起开启崭新篇章的勇气。

和旧人的对话并不长,且绝对称不上愉快,但结束之后却是超乎想象的轻松。

朱煦对着小镜子补妆,轻扫眉梢,勾勒出略带上扬的一笔——不同于平日轻描淡写,温顺且毫无攻击性的日常妆,她今天下午尝试了浓颜系偏明丽的风格,李未见后给了六个字的评价,“很姐、很攻,很美”,顶着一副完美的妆容去接开完会的前女友,朱煦现在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顺带在车里还把自己和裴伊的前尘旧怨都告诉了李未。

“不指望你给她俩嘴巴子,希望她以后真能别再骚扰你,”李未听完后叹气:“唉,我原来以为,她就是个想抢别人女友的普通小三,没想到她真正的狙击对象是你。一听说你过得不错,就冷不丁冒出来要来恶心一下,见不得你好,怕不是有那个大病,再不治就没救了。”

“不至于,”朱煦笑,“不过走之前,我把治愈我妈妈的心理医生的名片给了她。”

李未啧了声,“你暗示她有病,她鼻子得气歪了吧。就说你该喊上我一起,一个人去见这名超龄病娇多危险啊。”

“看上去不太爽的样子,但她还是跟我讲了谢谢,”朱煦说,“危险倒也还好吧,我现在在H市工作,离这1000多公里,她手再长也不至于管得上。”

提到H市,李未想起一个一直想问,但一直忘记去问的事。

“说来我很好奇,H市那么热,离你老家也挺远的,怎么想到工作找去那里?工资确实高了点,但S市的工资更高啊,离家还近。”

朴雨的公司是去年下半年才在H市开的分公司,李未跟着来H市的时间比朱煦早不了多少。H市没有历史底蕴,除了沿海也没什么景点,没地方吃也没地方玩,所以李未一直对H市没什么好感。

她搞不懂朱煦为什么在28岁的尴尬年纪,选择跨越千里一个人南下打拼,明明朱煦也不是多有奋斗信念的人。换做是她李未,还完债就随便找点清闲的工作养活自己,安心躺平,在家好好休养至少大半年,当做犒劳自己的礼物。

不过大学的时候,她就搞不懂,为什么朱煦跟冯斯谣两个人的第一次双人旅行,选择跑去H市看海——她宁愿加几千块钱去趟三亚。

诶。

等等。

她后知后觉。

“靠,你回H市,该不会是因为……”

“嗯,”朱煦侧头看她,笑得有点羞涩,“因为有个约定,十年前。”(注1)

那片海没有想象中的蓝,海滩上的人很多很挤,天还下着小雨,似乎是个糟糕的旅程,但她们在镜头前亲吻的时候很幸福,也很开心。然后她们拉勾约好,十周年的时候要再来一次。

虽然十年后只剩她一个人。

为了某种仪式感,或是画上一个正式的句号,朱煦还是回到了H市。

面对李未震惊而复杂的表情,朱煦很快补充,“但我不是期待着和谁复合啊,纯粹只是打算兑现一个承诺而已。”

停顿了片刻,她垂眸,脸上的笑深了些,带着些许怀念。

“……毕竟约好了嘛。”

想起她无数次转述冯斯谣“复合”的请求时,朱煦那无数次的“没有结果”,李未无奈地摇头叹气。

真是口是心非的女人。

但也确实很理智。

深陷泥淖的人们,大部分在抗争无果后会选择放任自己沉沦,也有不少人会如裴伊一样变得扭曲,将自己的愤怒和不屑转嫁给他人,然后拉着别人和自己一起在泥潭里挣扎。

而幸运的是,朱煦不属于二者。

她是那种就算沾满淤泥,被生活这座大山狠狠地压在脚底,也要努力地笑着去给予他人温暖的人。

谁会不喜欢呢?

等红灯的时候,李未从车里的平面镜去看副驾驶位置上正在补妆的友人,产生如上想法的同时,车载广播奏起十年前的流行曲,她也想起了当年的往事。

站在李未的角度,双方的分手,她看到的是另一个故事。

那会儿朱煦的父亲生病,朱煦白天忙前忙后,为了早日出国兑现和冯斯谣的承诺,晚上还得学习,每天都过得很惨,压力也很大,李未和她打电话的时候经常听见她哭。李未觉得,远在海外的冯斯谣关心不够,也没有能力给朱煦足够的支撑,反倒是朱煦经常要考虑到冯斯谣独自在异国的压力,有时还得提供安慰。

李未本来就是唯粉转的cp粉,屁股大半边坐在朱煦这,所以对于冯斯谣的很多表现,她都是不满意的。

先说此人的不成熟。她不仅不够体贴,偶尔还会在朱煦面前表现出低落和想念的情绪,在李未看来,她就是在表达希望朱煦快点过去的期待,给了对方许多无形的压力。

再说这个人忙起来杳无音信,从别人朋友圈发的照片里,还能看到她三不五时地出现在留学生圈子的聚会里。

矛盾爆发的那个晚上,朱煦的父亲被推进去抢救,是李未在微信里陪了她一整晚。她亲眼看着朱煦那天下午,从等候女友电话的雀跃,到长达数小时等候落空的失望,再到,她们一起刷出裴伊那条动态时的死寂,最后是朱煦那一句简短的“我爸走了”。

足足24个小时,正牌女友完全缺位。

李未悲伤的同时,被冯斯谣气了个半死,一时没忍住,微信激情发了长文谴责她。

“你知道朱煦多难吗?她等了你一晚上,你倒好跑去外面寻欢作乐给我玩消失?你是人吗?你的良心呢?被资本主义腐蚀透了吧!我真是看错你了冯斯谣,我先删为敬!”

误解先入为主,哪怕后来澄清了她压根也不相信。那套被抢劫的说辞也太假了,说不定就是和外国靓妹玩到半夜,睡了大半天,把老婆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更别提分手之后,朱煦债务缠身,又拒绝了她的好意,为了避免催债公司骚扰到同学,把同学和老师们的联系方式都删了,一个人辛辛苦苦地还债,日子过得苦巴巴的,这个时候冯斯谣在国外过得可滋润了,在各种竞赛崭露头角,偶尔还在媒体前抛头露面,那是相当的意气风发。

两相对比之下,李未对冯斯谣莫名的迁怒更甚,加上一直以来的误解,多年来她都没给过冯斯谣什么好脸色。

李未停好车,跟朱煦一起坐在酒店的大堂里,等候从三楼会议室开完会的两位家属,越想越觉得,好像冯斯谣是有点可怜……

要不她弥补一下?

想了想,她戳开微信,给朴雨发了几条消息,又给冯斯谣发了几条消息。

*

朱煦并不知道李未打算做什么微小的努力,因为她此时正在走神。

——说来惭愧,继吊带装的冯斯谣之后,她再次对身着正装的冯斯谣投去了过多的视线。

剪裁合体的深蓝色西装外套没有扣上,白衬衣开了三个扣子,恰到好处地露出半截锁骨。一侧的长发干净利落地拨到耳后,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工作时才佩戴的细边眼镜,正在低头专注地和旁边的助理说些什么。用着朱煦平时常用的一款唇膏,冯斯谣的唇色偏淡,涂在她的唇上看起来会更粉一些。

就……怎么说呢……

怪好看的……

这次已经不是0.05秒的时长了,从电梯开门到对方往这边走过来,她足足看了5秒还不止。

反应过来之后,朱煦顶着自己气场无比强大的御姐妆淡定喝茶,内心却在疯狂唾弃自己:

朱煦,你已经是个28岁的成熟女性了!不要像15岁的少女一样乱发花痴啊!你清醒一点!

很快她就清醒了。

她看见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像是老朋友一样,和冯斯谣一通很热络的聊天,然后临走之前的贴面礼……

故意偏了下头,唇蹭到了冯斯谣的脸。

*

朱煦的位置前有个很大的花瓶,冯斯谣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盯上了,跟方才偶遇的研究生同学寒暄完毕之后,也没留意对方往自己脸上蹭了唇膏,就见朴雨跟上她,往她手里敞开的提包里丢了一盒什么东西。

“我老婆让我给你的。”

“什么东西?”

冯斯谣从包里摸出来。

很快她又丢了回去。

盒子上清晰的三个大字“倍力乐”……

“我腱鞘炎犯了,最近都用不上,”朴雨耸耸肩,“昨晚因为这事刚吵一架,我老婆刚才说正好你和朱煦现在一间房,不如送你以备你不时之需,当做是香水的回礼,让你不要太感谢她。”

冯斯谣:“……其实我也用不上。”

且不说两个人还只是室友关系,就算今天她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她亲爱的前女友还处于生理期,所以从概率学的角度而言,这盒东西用上的概率无限趋近于0。

但因为一盒指/套在公众场合拉拉扯扯无疑是很奇怪的,所以冯斯谣虽然觉得李未这个建议更奇怪,但她也没多说什么。

只是困惑地点开手机微信,想问问李未到底什么意思,给一个还没追到前女友的28岁可怜女人送这玩意是想羞辱她吗?然后就看到李未发来的消息-

1分钟前-

李未:我带着你(前)老婆来接你们了

李未:刚到,在大堂

李未:她为了见你,化了个贼漂亮的妆,出门前准备了半个多小时呢

李未:等会多夸夸她!-

刚刚-

李未:我靠,那个外国辣妹是谁?

李未:冯斯谣你完蛋了

李未:晚上洗干净等着吧

冯斯谣立刻抬头,恰好迎上从不远处往她们这走过来的二人。

看清朱煦的表情后她松了口气——还好,神色如常,看样子应该是没发现什么异常。

然而。

“你脸上这是什么?”朴雨疑惑地瞅着她,递过来一个湿巾,“红了一块,擦擦。”

“……谢谢。”

冯斯谣盯着湿巾上那抹淡淡的红痕。

再看看自己面前那人脸上淡淡的笑容。

心里只有三个字。

——她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关于朱煦来H市,第一章 有暗示:

……

她给自己的28岁生日礼物,就是彻底还清家里的债务,然后跳槽回H市。

……

这里用的是“回”

而且在H市工作,是她给自己的【礼物】

PS:H市这个地点没有原型,姑且可以带入一下深圳(但深圳没有这么低的房租)

PPS:说好9万字完结的,大概还剩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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