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时间拖到快要过年, 海城大桥那一面之后, 江明月就没有再与越仲山见面。

律所那边按时来汇报进度, 但进度就是没签。

越仲山大概看清楚了江明月的硬心肠,索性也不再伪装,江家律师再找上门, 就开始吃起了闭门羹。

他在即将要过年的时候出了趟远差,除了秘书之外, 应该没带别人, 越仲廉送他去机场, 拍了张机票,说今年过年见不着大哥了。

江明月刚刷到那条朋友圈, 返回以后,就看到了越仲廉的消息。

【图片】【图片】

【嫂子,哥这趟是去意大利,估计得待半个多月, 要回来也是看正月初十往后】

江明月知道是越仲山让他发, 把聊天记录往上翻, 每回越仲山出门, 越仲廉都听他示下来跟江明月报备。

两张图片,一张是那张发朋友圈的机票, 另一张是一堆药。

【哥这几天感冒, 烧了两天了已经,不过嫂子不用担心,他吃完药上的飞机, 估计睡一觉能好一点】

要是真不用江明月担心,他也就不发了。

江明月跟以前一样没有回复,越仲廉也不等他回,还自己圆了一句:【嫂子学习忙,看一眼知道就行,不用给我回】

看着江明月还真没回,那边越仲廉收起手机,叹一句:“心够硬的。”

年三十当晚,江明楷带逢汀回家吃饭,徐盈玉的态度不算热络,但也没有十分冷淡,至少比江明月带越仲山回家的时候好多了。

江明月不清楚其中关节,只知道逢汀也很拘束。

好在他住到初二,就跟江明楷一起,回了他们平时的住所。

徐盈玉才对江明月说,前阵子赵家的婚事,他温阿姨的二儿子本来要结婚的人,就是逢汀。

因为当时徐盈玉一直跟着忙前忙后,基本算是半个家里人,所以见逢汀也有三四次,当时她还对温小琼说,逢汀模样长得那么好,不奇怪赵二死心塌地。

后来婚事就黄了,再后来江明楷把逢汀领回了家。

但一则江明楷不如江明月那么听话,二则徐盈玉经过他与越仲山的事,大概明白了长辈插手既吃力还不讨好的道理,心里再多计较,也只凭江明楷去了。

何况八字还没一撇,那边婚礼筹备到一半都能黄,江明楷在恋爱这方面素来又以没心没肺出名,成不成还是两说。

江明月是真有些吃惊,所以等徐盈玉话题一转,说到让他明天陪着出去吃个饭,就没有很快听出个中含义,胡乱答应下来。

到了第二天,进了包间,寒暄过一轮,才发现原来是个相亲局。

年前年后,最热闹的地方在酒店,小饭馆大酒店都一样,谁家都免不了请亲朋好友摆两桌,今天吃饭的地方,江明月没来过,刚才听介绍,是跟他相亲这人家里的。

对方性别男,年龄二十六,姓梁,叫梁洲,看上去不比江明月大多少,但气质成熟,待人接物很有一套,江明月跟着徐盈玉来,带着梁洲的也是梁洲的妈妈,席间气氛由他调节,一直很融洽,女士们脸上一直都有笑容,不像越仲山,多数时候都是个锯了嘴的闷葫芦。

江明月很快意识到,他又在拿人跟越仲山比较,又转念想,觉得可能这就是无法避免的。

无论好坏,前任都是一支标杆,立在那里,再找新人的时候,长处要比,短处要避。

说相亲,看着也没那么正式,太太们聊得多,没怎么生硬地撮合江明月和梁洲,意思可能就是让他们先认识一下。

江明月知道,徐盈玉把他不急着找的话听进去了,但也不可能一直由着他神思不属,按长辈们的经验,就是要用新人来忘却旧人。

在包厢里待的时间长,江明月起身去卫生间,出门几步,梁洲在后面叫他:“我也去。”

江明月停下来等他,到了卫生间,他只洗手,梁洲也打开水龙头。

“你可能没看出来,我本来不愿意来。”梁洲等他洗完手,跟着关掉水龙头,“但我看出来了,你是很不愿意。”

江明月本来没觉得自己表现的那么明显,一时间也有些尴尬,梁洲摆了摆手,从包厢里出来以后就冷淡了不少的脸上重新有了点笑意:“是因为我看你比较多,我妈她们肯定没发现,你别紧张。”

“我确实还没有这个打算。”见他开诚布公,这里没有长辈,江明月也愿意实话实说,“你也……”

“可我来了以后没后悔。”梁洲没让他把客套的话说完,很坦然地看着江明月,“你挺合我眼缘的。我觉得咱们可以试试,先从朋友做起,互相了解。”

“我还在办离婚。”

“越仲山。”梁洲低头认真地看他,尽力传达自己的真实想法,“我不介意。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哪个人没有几段感情经历?结过婚也一样,没什么低人一等的。”

江明月听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也不解释,只说:“我目前还在念书,剩余的精力大概只够集中在办离婚上,无奈家里人比较着急,才会……”

梁洲点点头:“我知道。徐阿姨其实不是着急让你找对象,是怕你一次感情不顺,就失去信心,只想让你先走出来。这我也能理解,认识新的人,进入新的圈子,确实是放松心情的好方法,只是一开始不能直接谈感情,这会给你自己带来很大的压力,也难免给对方不负责任的印象。”

江明月轻叹口气,最后默认般点了点头。

好在梁洲说完就走了,没有再等着跟他一起回包厢。

要是这么同进同出一次,徐盈玉估计会以为他们真的相处得不错,江明月一个不查,就被她安排第二次见面。

这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出去上车的时候,越仲山站在不远处叫他。

徐盈玉停下上车的动作,不过只是看了一眼,就钻进车里。

江明月愣了愣,跟徐盈玉说等一等,向越仲山走过去。

他心里莫名紧张,意识到越仲山没那么巧看到他和梁洲,接着又意识到,就算看到,也没什么。

紧张就换成了另外一种不知名的情绪。

今天的天阴着,风大,越仲山头发有些乱,大概是等了一会儿,刚才他们在酒店门口互相道别,是用了不少时间。

他看上去有话要说,不见面的时候,江明月可以不接他的电话,也不收他的微信消息,但两个人毕竟不是结了仇,甚至可以说感情仍在,就没有在外面碰上还一句话不听人说的道理。

所以越仲山提出让徐盈玉先回去,随后他送江明月,江明月同意了。

江明月跟他到车上,发现越仲山没带司机,就问:“你一个人来吃饭?”

“临时抓司机挡酒,叫人送他回去了。”

“你喝了没有?”

“喝了几杯。”越仲山说,“我不开,等人过来。正好咱们先说说话。”

江明月低头捏了捏手指,说:“早知道你喝了酒,我就走了。”

“又没有喝醉。”越仲山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江明月,目光柔和,连带着声音也低了,“你以前都不嫌弃我。”

江明月转脸看他一眼,由转回去,视线落在挡风玻璃上:“协议都弄好了,你答应我会配合,为什么一直都不签?”

越仲山道:“你也一直没催我。过年给你打电话都不接,你没有求人的自觉,现在来怪我。”

“我是跟你离婚,不是求你办事。”

“都一样。”越仲山说,“你以为我有多愿意?”

江明月不想胡搅蛮缠,这话绕进去就出不来,所以没应声。

越仲山似乎猜到他打的什么主意:“你觉得起诉就能离?”

江明月还是不说话,但表情明显变了变,越仲山道:

“起诉离婚要有感情破裂的证据,不是说一句不想过就会判离,我,越仲山,一没有酗酒赌博的不良嗜好,二不家暴,三无出轨行为,没有任何损害家庭的行为,我们分居也还不到半年,如果上法庭,我的态度是坚决不想离,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我都可以改,这样法院是不会判离的。”

江明月不是不知道这些,但从他嘴里理直气壮地说出来,还是被气得眼睛都瞪圆:“你的意思是我就离不了?”

“不会离不了,我的意思是第一次上诉应该不判离。”越仲山好像一个普法志愿者,不紧不慢,“但如果你坚持,等个半年一年再起诉,决心坚定,法院也不会一直那么死板。”

“就算我有人脉、有关系,但毕竟法院不是我开的,海城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还有那么大一个江家。如果你铁了心不跟我过,退一万步说,就算法院两次三次都不判,可你不回家,我连你的面都见不着,跟离婚又有什么两样?”

江明月磕磕绊绊地说:“你都懂这个,那你为什么不同意协议离婚?”

“因为我就是想吊着你,我不痛快,难道你就能有那么轻松?我这边字一签,再跟着你把证一领,你潇潇洒洒地走了,留下我像一条狗,凭什么?”

江明月愣住了。

越仲山的表情从始至终都那么平静,好像两个人在聊什么无关紧要的话题。

他也一直是侧过身对着江明月的姿势,说完以后,看着江明月好一会儿,声音低了一个度,神情黯淡下去:“你是这么想的吧,我拖着你,是因为不甘心,不想让你好过。”

“在你心里,我就有这么坏?我就是舍不得你,你能明白吗?我知道这回完了就是真完了,我舍不得,我不敢,江明月,我也想过结束以后重新开始,可那种可能性大吗?你说了分开,就是真的不想要我了,我不会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天色不早了,两个人坐在车里,光线不是十分明亮,但距离近,所以还不至于看不清彼此。

越仲山的表情称得上是低三下四,江明月被他态度几变弄得心神大乱,心脏砰砰地跳,仍是没有说话。

越仲山靠过来一些,他观察着江明月的态度,似乎随时准备停下来,但江明月一直没给反应,他就握住了江明月的手,上身前倾,两个人挨得更近。

“你的手过敏,我发现了。”越仲山说,“最开始那两天就发现了,可我不知道你在实验室洗东西,加上那时候我还误会你,所以不愿意在嘴上关心你,怕你,怕你看不起我,这是我的错,我太幼稚。后来我让人把家里的洗涤剂都换了,你每天擦药吃药我也知道,还拍了照片去问人,听人说那个就管用才放心,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在实验室洗东西,等江明楷去找你老师我才……当时没多问一句,我后悔死了,我……”

江明月摇摇头:“我没有真的怪你这个。你也会有伤心、难过、身体上不舒服的时候,难道我就能每一次都注意到?你够关心我了。上次是我说气话,一口气把有的没的都说了,我说我们没办法再在一起,其实跟这个没什么关系。”

“我知道。”半晌,越仲山很慢地说,“我知道我错在哪。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爱你。”

“你讨厌我什么都行,可你不能说我不够爱你。江明月,我这辈子最顶头也只能这么去爱一个人,再多也没有了。”

他看着江明月的眼神可以说是缠绵了,在惯常做冷淡表情的脸上显出来的缠绵,与他说的“再多也没有了”互相印证。

江明月在这个眼神的注视下,好一会儿没能动作,慢慢才从他手里把手抽出来。

越仲山也没有多坚持,只在最后他抽走的时候,又握了握他的指尖。

“他们是不是都比我好。”良久,越仲山问,“你觉得,有没有哪一个不如我。”

江明月本来不确定越仲山知不知道徐盈玉变相给他安排了两三次相亲的事,但刚才的谈话算是心平气和,他就觉得越仲山一定是不知道。

不然越仲山的反应简直是用头发丝都能想象得出。

他的暴怒、声嘶力竭,江明月几乎能在脑海里来一场完美复原。

可越仲山竟然知道。

他问,“他们”。

不过这也不奇怪,这圈人当中不会有秘密,何况这又并不算什么秘密。

“上回你去见姓林的,我气死了。”越仲山的语气像委屈,只带那么一丁点不易察觉的戾气,还不是冲江明月,“你怎么这么狠心啊,我前一天晚上让越仲廉跟你说我发烧,第二天你就去相亲,你还是人吗。”

他一只手握住江明月的后颈,迫使江明月跟他对视,眼神也委屈得要死,偏偏又装出一副凶狠的样子:“这就是你要的自由,跟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培养感情,这就是你要的没有目的的开始,我设计了你,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就怎么弥补都没用,是吗?”

半晌,江明月说:“你真的喝醉了。”

“我想你,我有多想你,你不知道,也不在乎。”越仲山的程序里好像直接删除了发脾气的那一环,只是如同困兽般慢慢低下头,把脸埋在江明月的颈侧,咬着牙低声说,“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记不记得自己还有个没离婚的老公。”

江明月知道他又在欺负自己,可却没办法立刻将他推开。

两个人都知道越仲山没有醉,所以他最后还是没有敢落下一个吻,只在江明月颈间蹭了蹭,在江明月也红了眼睛之前放开了江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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