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关星罗听见江策的话, 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病了。”

怪不得他对一切都很厌烦,浑身戾气, 有时候恨不得杀人。

他睁开眼, 用琉璃一般的眼睛深深望着江策,问:“那怎么办,你有药吗。”

江策眼神温柔, 配合着点点头。

关星罗想了想,从后方扶住江策的脖子,强迫他低下头, 然后自己凑上去,伸出舌头,在江策的脸颊上舔了一口。

湿润柔软的物体缓慢滑过,宛如被蛇缠绕, 江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被舔的地方从温热变成微凉,江策一想到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凉意, 整个人都要炸了。

关星罗说:“你这个药一点都不苦,反而很甜。”

江策慢了半拍才明白他的意思,哭笑不得:“你还真尝尝啊。”

关星罗只是笑。

江策无法抵抗他的笑容, 继续摸摸他的头发,温柔地说:“会好的。”

心病还需心药医,江策会陪着关星罗。

关星罗用头顶磨蹭他的掌心。

江策再一次纵容他了, 其实最温柔的就是江策, 他总是在各种纵容每一个人, 所以他身边挤满了贪恋他温柔的人。

包括宋朝闻,包括乔楷和周寰, 也包括他自己。

好像独占江策,把这种沉溺的温柔据为己有。

关星罗眯着眼睛,被江策搂住,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头发,像一只享受的猫。

就连江策也在这种气氛中昏昏欲睡,就在他即将阖上眼睛的时候,关星罗开口。

“我本来以为父母的感情好,非常恩爱。”

江策听见关星罗的话,身体紧绷一瞬,接着重新放松,认真地听他讲话。

“他们从不吵架,每件事都有商有量,每个星期都带我外出游玩或者吃饭,在别人眼里,他们是模范夫妻,我们是和睦的一家,没有任何一个人质疑过他们之间的感情。”

“当时很多人问我父母,为什么不再添一个弟弟或者妹妹,爸爸回答,把全部的爱给一个孩子就够了。”

多么令人羡慕,那时候的关星罗生活在蜜罐里,家境优渥,父母疼爱,他自己也争气,不管是体育还是念书,都样样拔尖。

简直就像童话里的家庭。

只可惜一场意外让关星罗的父母双双殒命,童话破灭了。

“即使他们出了意外,在参加葬礼的时候,我还是认为他们是相爱的。”

关星罗的语气里有着浓浓的疲倦,同样也带着讽刺与厌恶。

江策的心纠成一团,连他听着都觉得难受,让关星罗讲出来更是像酷刑,可关星罗需要发泄,继续憋着该憋坏了。

事情急转直下,关星罗继续说:“我父母的葬礼上,所有人都沉浸在悲痛中,这时候一个女人突然带着一个小男孩冲进了灵堂。”

江策愣住。

“她在灵堂上哭天抢地,嘴里喊着我爸爸就这么走了,抛下他们母子俩怎么办。”

关星罗陈述着当年的场景,几个简单的用词,勾勒出触目惊心的一幕。

江策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难受得恨不得窒息,更不提当时在场的关星罗会是怎样的心情。

心目中深爱妻子的父亲突然在外面有了私生子,孩子还这么大了,让他情何以堪。

“爷爷把事情压下去了,同时也去做了亲子鉴定,确定是我爸爸的孩子。”

“后来我才发现,爸爸不仅早早就有私生子,还给他们母子在外面安排了房子,每个星期都找时间去见他们。”

关星罗的语气平静无波,抱着江策的胳臂却渐渐收紧。

这就是口口声声说爱他的爸爸。

“恶心。”

他说着。

江策由着关星罗像八爪鱼一样攀附着自己,轻柔地抚摸他的头发。

关星罗说:“还有更恶心的事。”

“爷爷把丑闻压下去,我本来以为事情过去了,大不了给他们一笔钱,跟之前一样在外面养着,后来爷爷让他们到家里吃饭。”

“每个星期的周日都来,爷爷说,这个世界上,只有关皓和他跟我的血缘最近,我们是一家人,让我学着接受。”

江策想吐。

究竟是怎样的大人,才能在小孩子面前,称呼背叛者为一家人。

他以为关星罗的爷爷只是比较严格,没想到竟然这样。

每一个周日,对于关星罗来说都是酷刑日,反复的煎熬折磨,怪不得他病了,这就是他的病因,全是无耻的长辈们一手造成的。

江策心疼关星罗,同时非常生气,说:“你爷爷太过分了。”

他想了想,说:“你爸爸也过分。”

这件事里面,只有关星罗和他妈妈是受害者。

江策激动的语气让关星罗笑了笑,有江策替他生气,他反而没那么在意了,他稍稍松开自己的手臂,在江策怀里蹭了蹭。

“怎么有这样的长辈,你完全有理由骂他们。”江策气呼呼,说,“等你翅膀硬了,就离开那个家。”

关星罗闷在江策的怀里笑:“我现在就在离家出走。”

他本来也打算混过高中,等大学以后随便去一个国家,再也不回来。

可他与江策重逢,所有的计划发生改变,就这么走了不甘心,他想试着努力一把。

江策想了想,说:“眼下这个时机选择不错,在高三之前跟你爷爷撕破脸,等过了暑假就能安心学习,你好好努力一年,高考绝对能考上好大学,远走高飞。”

关星罗:“……”

江策真是的,不管说什么,最后都会绕到劝学这个话题上。

江策认真地对关星罗说:“我无条件支持你。”

关星罗睁开眼,从下至上望着江策,看着他淡红的唇瓣,笔挺的鼻梁以及清澈明亮的眼睛。

有了江策的支持,他心底生出无限的勇气。

江策还在替关星罗想办法,问:“你外公外婆那边呢?”也许可以向他们求助。

关星罗说:“我妈妈家是书包,当时葬礼的事闹得很难看,外公被气到住院,跟爷爷这边闹翻了。我的监护人是爷爷,他不让我多跟外公外婆接触,每年只在过年的时候让我过去吃顿饭。”

书包,清高正直,无法跟关家抗衡,外公外婆曾经提出带关星罗走,但从外人的角度来看,关星罗是关家正统独苗,关宗誉不会放人。

江策心里对关星罗的怜爱更重更浓,其他人能提供的帮助有限,他单枪匹马,要面对强大的爷爷,不由让人替他捏了一把汗。

江策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带着关皓离家出走,不过是为了威胁关宗誉,总是要被找到或者回去,后面还有更艰难的局面等着关星罗。

关星罗用漆黑的眼睛望着江策,嘴角带着笑意,漂亮的面容仿佛会发光:“我都安排好了。”

又是这句话,江策还想多问,被关星罗缠住,听见他说:“先不提那些,我累了,让我歇会。”

关星罗带着一个小学生在外面晃了一天,刚刚又回忆往事,不可能不累。

江策望着他眼睛下面淡淡的青色,放柔声音,轻声说:“那就歇会吧。”

关星罗闻言,心满意足地靠在江策的怀里,脸贴着他的前胸,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两个少年依偎在狭小的床铺上,像互相取暖的小动物,平静祥和,谁也不忍心打扰他们。

江策搂着关星罗,暂时不去想那些事,只是静静地陪着关星罗休息,度过这段难得的时光。

过了好久,气氛太好,江策闭着眼睛昏昏欲睡,突然感觉怀里的热源动了动。

江策睁开眼,问:“怎么了?”

关星罗脸上丝毫没有刚才那种迷离的状态,眼神恢复清明,说:“有人来了,我要走了。”

江策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关星罗就从床铺上起身,整理自己的衣服,走出房间,把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关皓喊起来。

关皓正睡得流哈喇子,突然被叫醒,整个人还迷迷瞪瞪,关星罗笑着说:“需要我帮你清醒清醒吗?”

关皓闻言一激灵,再不敢打瞌睡,从沙发上爬起来,站在关星罗面前,眼睛睁得老大。

江策:“……”

江策刚听完关星罗说家里的事,对这个小学生心情复杂,能看出小学生非常怕关星罗,同时又无比听关星罗的话。

不知道关星罗对他做过什么。

不管怎样,不对着干就行。

关星罗带着关皓下楼,江策跟在他们后面,问:“有必要这么急吗,在我家休息一晚上,明天再说吧。”

关星罗的身影在昏暗的过道里有些模糊,他含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没办法,人已经到了。”

江策还是搞不懂什么人到了,反正他已经习惯关星罗的谜语,乖乖跟在最后。

三个人下楼走出门栋,江策看到他们家楼下的空地上停着一辆大奔。

车门旁靠着一位穿套装的女士,大约三十来岁,但从她的衣着与气质估计,她的实际年龄应该比看起来大。

裴颖珊见到关星罗,第一句话就是:“你胆子真够大的。”

明明自己还未成年,就敢带着小学生离家出走。

关星罗说:“我把这句话当成表扬。”

裴颖珊越过关星罗往后看,看到江策,冲他笑了笑,江策不明所以,只能同样报以微笑。

裴颖珊又打量了一番关皓,对关星罗说:“住处都安排好了,就等着你搞定爷爷了,但没办法把这小孩也带上。”

关星罗平静地说:“我没想着带上他,接他的人马上就到了。”

江策听着他们讲话,跟对暗号似的,显然关皓也听不懂,懵懵地站在那里,满脸迷茫,似乎同样不认得面前的这位女士。

关星罗给江策介绍:“这是裴颖珊,裴阿姨,她是我妈妈的朋友,我有事请她帮忙。”

江策连忙喊:“裴阿姨你好。”

裴颖珊笑眯眯:“你好,小朋友。”

江策:“……”他不算小朋友了吧。

关星罗继续说:“裴阿姨是律师,开了一家事务所,据说在业内很有名气,具体是不是真的,我也不清楚。”

裴颖珊不满:“不要质疑我的业务能力。”

江策听了,这才相信了关星罗说的早有安排,有母亲那边的朋友帮助他,面对爷爷,才有一战之力。

就在这时,一辆宾利带着一辆奥迪穿过老城区的小巷子疾驰而来,在江策家楼下停下。

一时之间,这个狭小杂乱的老旧社区,竟然同时有三辆豪车停在一起,立刻让本身就捉襟见肘的空间更加拥挤。

奥迪车上下来几个保镖一样的人,走到宾利旁边,拉开车门,扶着里面的大人物下车。

关宗誉在失修破损的路面上站定,目光扫过来,压根没看江策,目光先是落在关皓身上,确认他没事,这才看向关星罗,眼神严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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