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江策心里打鼓, 紧张地盯着关宗誉,拿不准他会怎么做。

关宗誉没有开口责骂关星罗,只是指挥旁边的人:“把他给我带回去。”

那些保镖听从吩咐, 走向关星罗, 裴颖珊出声:“你们这是要绑架?”

关宗誉这才转向裴颖珊,冷漠地说:“我不管你为什么在这里,这是我的家务事, 轮不到你来插手。”

裴颖珊笑笑,首先跟关宗誉打了个招呼:“你好,关先生, 好久不见。”然后她指着关星罗,说,“这位是我的客户,他的所有事务暂时由我代理, 你不能当着我的面把我的客户带走。”

关宗誉望着裴颖珊,仿佛她在讲笑话,说:“你是学法律的, 你要搞清楚,我才是他的监护人,没有我的允许, 他找你也没用。”

关星罗带着关皓消失一整天,他把附近翻了个遍都找不到,里面恐怕有裴颖珊的手笔。

裴颖珊淡定回应:“星星没有十八岁, 确实需要监护人, 但他的父母去世, 能当他监护人的不只你一个。”

干练的女律师吐字清晰,简洁而条理分明地告诉关宗誉:“星星的外公外婆正在准备起诉你, 与你争夺星星的监护权,他们委托我照看星星,保证星星的权益不受侵害。”

她看了看那些健壮的保镖,说:“你要是违背他的意愿,伤害他,这些能成为法庭上的证据。”

关宗誉听了她的话,冷冷地笑了:“你也年纪不小了,还陪着孩子玩过家家的游戏,隔了这么多年才来抢监护权,以为这样就能吓唬到我?”

六年前,关星罗的外公外婆带不走关星罗,现在依旧做不到,关宗誉从没把亲家放在眼里。

他不再理会裴颖珊,直接转向关星罗,再也掩藏不住怒气,说:“你给我过来。”

居然敢把关皓带着离家出走,这件事突破了他的底线,关宗誉压抑着怒火,勉强保持冷静,但关星罗还找来裴颖珊当帮凶,这是对他的再一次挑衅。

关宗誉吼关星罗,关星罗依旧一动不动,牢牢地站在那里,嘴角挂着平时那种微笑,看得关宗誉心火燃烧。

关宗誉不允许自己的权威被忤逆,不再依赖保镖,而是直接自己上前,扬起巴掌,往关星罗的脸上招呼。

江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往关星罗那边扑,但眼见着来不及了。

这时候关星罗撩起眼皮,抬起胳臂挡住爷爷的巴掌。

关星罗懒懒地说:“爷爷,我长大了,翅膀硬了,不用迎合你了。”

他说得直白,甚至不否认以前听话是装模作样,明确地告诉关宗誉,他现在用不着装了,可以跟爷爷撕破脸皮了。

关星罗的一举一动,精准地踩到关宗誉的雷点,从砸摄像头到送鱼,再到带着关皓离家出走,一步一步激怒关宗誉,让他怒不可遏。

与此同时,关宗誉发现,他居然管不了关星罗了。

关宗誉想打关星罗不成,收回手,再次吩咐保镖:“还愣着做什么,一个小孩都搞不定吗?”

江策再也无法袖手旁观,冲到关星罗的面前,对关爷爷说:“您到现在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吗?”

关宗誉烦闷不已:“你又是哪里跑出来的。”他想了一下才认出江策是总出现在关星罗身边的跟班。

关宗誉一直关注着关星罗,当然知道他有一个小跟班,也知道跟班的母亲曾经在他们家当帮佣,本来关宗誉不希望关星罗跟这种低阶级的小孩来往,但那孩子成绩非常优秀,他也就忍了。

关宗誉没把江策当回事,说:“小孩子别来指手画脚。”

江策站在关星罗的前方,直视着关宗誉。

关宗誉已经六十多了,哪怕保养得再好,染了头发,也有着无法忽略的老态。

这样的爷爷本该是慈祥的代名词,却把关星罗逼到绝境。

江策说:“关爷爷,就是因为你这种傲慢的态度,关星罗才会这个样子。”

关宗誉懒得听江策啰嗦,呵斥保镖赶紧动手,江策继续说:“在您心里,关星罗忤逆长辈,是个不听话的坏孩子,可您有没有想过,其他人不会认为这是孩子的错,而是会质疑大人究竟是怎么教的。”

关宗誉闻言,终于正视江策,直勾勾看着他,眼神里有一丝阴狠。

所谓有问题儿童一定有问题家长,明眼人都知道,叛逆的根源不是孩子本身,而是他们成长的家庭。

江策说:“您每次口口声声说要管教关星罗,限制他的活动,强迫他接受您的安排,结果呢,关星罗是不是变本加厉,您还没察觉到不对劲吗?”

“他父母还在世的时候,他是这样的吗?”

关宗誉脸色铁青。

他儿子儿媳还在的时候,一家子其乐融融,关星罗乖巧听话,整天围着他,甜甜地喊着爷爷长爷爷短,笑嘻嘻地讨他欢心,他也知道孙子被养得优秀,从没认真训斥过关星罗。

葬礼之后,一切变了。

他把对儿子的希望与遗憾投射到关星罗身上,关星罗表面上依旧笑着,眼神却越来越冷。

可关宗誉跟所有自负盲目的大人一样,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端着所谓长辈的架子,说:“那又怎么样,关家的子孙不管在什么样的条件下,都应该优秀。”

关宗誉骨子里的血统论没救了,江策摇摇头,再一次戳穿他的心思:“反正您有恃无恐,觉得养废一个孙子无所谓,反正还有一个。”

这种言论太冰冷了,让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打了个突,却又不得不默默承认,江策说的是事实。

关宗誉就是这么想的。

最后一道遮羞布被扯开,关宗誉好爷爷的形象彻底崩塌,他的脸色由青变白,最后赤红着脸,怒气滔天:“你胡说八道什么!”

“你家长呢?把你家长喊来,看看你怎么跟长辈说话,没有教养!”

江策不理会关宗誉的恼羞成怒,而是转向关皓,问:“现在有个机会,你跟关星罗易地而处,你住进关家的大别墅里,关星罗搬到外面,你愿不愿意。”

关皓一直在旁边听着几个人跟爷爷吵架,大气都不敢出,如今江策把战火引到他身上,一时之间,他竟然答不上来。

问他愿不愿意跟大魔王交换,他当然不愿意。

他希望得到爷爷的关注与称赞,不等于希望被爷爷严苛对待。

每个星期吃饭的时候,他能感受到那间别墅的气氛有多么窒息,只有大魔王那样的人才顶得住,换成是他,肯定受不了。

关皓无法当着爷爷的面回答,可他的沉默拖延表明了他的态度,关宗誉气得连关皓都骂:“一个一个都是白眼狼!”

江策无情地揭露关宗誉的过错:“在您眼里,两个孙子都流着关家的血,可您从没考虑过关星罗的心情,强迫他跟背叛者相处,等于用刀子往他心上捅。”

“对于关皓来说,您根本不把他当成独立的人,而是当成替代品,用虚无缥缈的表扬吊着他,让他活得战战兢兢。”

关皓怕关星罗怕得要死,何尝不是因为他常年生活在恐惧中养成的习惯。

“两个孙子都有心理问题,是您这个爷爷没有当好!”

关宗誉瞪大眼睛,万万没想到关星罗的这个小跟班如此能说会道,偏偏说得他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反驳。

在场除了几个孩子,还有裴颖珊和保镖,裴颖珊始终在一旁不吭声,由着江策发挥,等江策给关宗誉定下罪责,冲江策比了个大拇指。

关宗誉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颜面,气得手开始发抖。

他头一次体会到盛怒与无奈交织的感觉,竟然让他无所适从。

他叱咤风云一辈子,唯一的痛苦是独子去世,他怎么能承认是他错了。

哪怕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事实。

江策的语速放缓,说:“我主要还是心疼关星罗,这些年他太难了。”他问关宗誉,“我这个外人都心疼他,您面对自己的亲孙子,就没一点怜爱?”

沉默已久的关星罗终于动了动,他在心里想,江策不是外人,是内人。

他伸手把站在前方的江策拉到身后,他不能总让江策替他冲锋陷阵。

关星罗直面爷爷,语气平缓淡定:“刚才裴阿姨说外公外婆要起诉您争我的监护权,不是开玩笑,我会配合他们,给他们提供材料。”

关宗誉嘴唇动了动,这次没有骂人,听关星罗把话说完。

“在开庭之前,我会搬出去住。”关星罗没有在跟爷爷商量,而是直接发出通知。

哪怕官司要打很久,刚好拖到他十八岁成年,到时候他也能获得自由。

关宗誉冷冷地说:“你外公外婆养得起你么。”

关星罗从小锦衣玉食,关宗誉不相信他能适应外面的生活。

关星罗笑了笑,说:“我妈妈养得起我。”

这时候裴颖珊适时出来说话,告诉关宗誉:“关星罗的母亲在去世之前,早就发现了丈夫出轨的事,她将证据都收集好了,并且将财产进行了分割,为关星罗设立了基金,她委托我管理基金,在适当的时候交给关星罗。”

这件事做得悄无声息,连关宗誉都没发觉。

当时的关妈妈被心爱的人背叛,伤心无助,可她又那么坚韧不拔,难过以后迅速振作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为自己和孩子的利益打算,未雨绸缪,替关星罗铺好了一条路。

关星罗手里一直握着母亲给的武器与盾牌,之前忍而不发是因为时机未到。

如今万事俱备,他把所有的底牌全部亮出来,终于即将摆脱监护人的控制。

关星罗拉着江策的手,下意识用力。

他不仅有母亲的底牌,裴阿姨的帮助,他还有江策。

江策的勇气感染了他,他才能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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