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关星罗万万没想到江策会在这种时候抛出这样的话, 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他，乔楷、周寰和宋朝闻, 四个人正在暗中较劲, 突然被江策戳破了他们的意图，这让人情何以堪。
可江策话没说透，关星罗无法确定, 江策理解的别有用心，跟他们的别有用心是不是一致，只有彻底挑明, 才能解释清楚。
关星罗本想追问，却难得卡壳，江策的这种突然袭击，反倒搞得他不好意思。
江策一派云淡风轻, 没有接着刚才的话题讲下去，而是指着新卷子上的错题说：“这些也要重做。”
关星罗现在没有心思关注错题，拦住他, 说：“把话说清楚。”
江策本身就没想着把话说清楚，而是说道：“我私底下找过裴阿姨。”
关星罗再一次愣了愣，问：“你找她做什么。”
江策不动声色, 语气心平气和：“我一听你说她是律师，就有了想法。”
他家里的债务能顺利解决，多亏了那家高利贷机构被一锅端, 仔细想想, 那段时间真的很神奇, 前一秒他们家还被逼上极境要卖房子，下一秒突然就不用还高额利息了。
而且后续的手续顺畅得不可思议, 根本没让江策和曲兰多费工夫。
起初江策以为是宋朝闻帮了忙，询问之后发现不是，他只能认为是官方出手，扫黑除恶。
直到那天听到裴颖珊的职业，他这才有了头绪。
“裴阿姨告诉我，你去找过她，让她帮忙搞定一家借贷公司。”
困惑江策已久的事情终于水落石出，是关星罗在背后帮他。
关星罗闻言不吭声。
江策的语气自始至终都十分平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无法理解关星罗的隐瞒，“这么喜欢当小美人鱼？”
默默拯救王子，然后一言不发地回到大海里，任由王子误会自己是被公主救的。
关星罗还是不说话。
那时候一方面他不方便暴露自己，不能让爷爷发觉他和裴阿姨有联系，另一方面他精神状态不太好，看着江策跑去找宋朝闻，误会是宋朝闻帮忙，有种近乎自虐的快感。
江策望着他低垂的眼眸，心里叹口气：“不管怎样，家里的事因为你才能解决，我欠你一声谢谢。”
关星罗闷闷地说：“不用。”
“不止这一件事吧，很早以前，你就一直在背后帮助我。”
应该说从他们在高中重逢的第一面起，原主想当关星罗的跟班，想要寻求庇护，关星罗就决定罩着“江策”了。
关星罗抬起眼睛，江策没有回避，两个人安静地凝视着彼此。
江策绕过刚才的话题，只感谢关星罗的帮助，关星罗头一次在江策面前有种使不上力气的感觉，像拳头打在棉花上，让他无所适从。
什么都知道了，却只挑明一半，剩下一半暧昧模糊。
连空气都变得黏黏糊糊，有什么东西在暗流下涌动，呼之欲出。
关星罗看了一眼桌面的丑兔子，那只玩偶瞪着大眼睛瞅着他们，平白增添几分紧张，今天的气氛与环境都不是太好，但择日不如撞日……
关星罗抬起胳膊，越过桌面去摸江策的手，张嘴：“江策，我……”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
两个人同时一愣。
关星罗一个人搬出来住，很少有人知道这件事，门铃声持续在响，关星罗只能暂时把手从江策的手背上撤回来，走到门口，从监控里看访客。
居然是宋朝闻。
关星罗挑起眉，按下开门键。
江策好奇地凑过来，问：“是谁？”
关星罗回答：“朝闻哥。”
两个人都不明白宋朝闻的来意，站在玄关处等待。
等到开门的时候，才发现不止宋朝闻一个人。
宋朝闻身后的周寰高出大半个脑袋，一眼就能看到，接着乔楷从旁边冒出来，见关星罗和江策站在一起，没好气地说：“我就说快点来，不能让他们两个人孤男寡男待着。”
乔楷的成语水平还是这么高，突然这么多人挤到他家门口，关星罗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
江策惊讶地问：“你们怎么都来了？”
宋朝闻微笑：“早就听说星星搬家，一直没有来贺喜，现在放假了，终于有时间了。”
他把手上拎着的礼物，交给关星罗，动作自然，仿佛他真是来道贺的。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只是宋朝闻没有解释为什么不提前打招呼，也没有说为什么还带着两个挂件。
更加没有透露，在他考完之后，乔楷就把他进小群的事。
那个群创建的主要目的是，控诉关星罗。
乔楷和周寰都对关星罗的隐瞒行为非常愤慨，怕宋朝闻不知道，赶紧通知他。
实际上宋朝闻早知道关星罗也喜欢江策，但他不介意加入大家，一起声讨关星罗。
于是今天所有人都来了，阻止关星罗与江策单独相处，热热闹闹，多好啊。
关星罗也懒得问具体的情况，来都来了，也不能当着江策的面把人赶回去，只能说：“都进来吧。”
乔楷一点负担都没有，大摇大摆地进屋，周寰倒是说了一句“打扰了”，相对来说比较客气。
乔楷围着房子转了一圈，发出啧啧的声音：“你一个人住这样的地方，很潇洒啊。”
没人管，想干嘛干嘛，还能喊江策到家里来，太快活了吧。
关星罗压根懒得搭理他，江策在一旁搭话：“你只看到光鲜的一面，一个人住很辛苦的。”
什么都靠自己，哪有以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轻松。
虽然有家政帮忙吧。
宋朝闻则是看到书房书桌上的试卷，也看到了试卷上面江策的字迹，笑了一下，说：“突然想起以前给星星补习，星星一点提高都没有呢，还是江策教的有用。”
江策和关星罗沉默。
为什么宋朝闻教没用，江策教有用，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关星罗脸皮厚不在意，江策尴尬地摸摸鼻尖，而乔楷居然学会了阴阳怪气，说：“是啊，为什么呢，一定是因为关星罗耳朵有问题，只能听到江策的声音吧。”
周寰左看看右看看，认为自己必须刷刷存在感，附和乔楷：“有问题就治治。”
江策：“……”
气氛又尴尬又冷嗖嗖。
几个人寒暄完毕，围住饭厅的桌子坐下，关星罗好歹还有点主人样，拿出汽水和零食招待客人。
乔楷一点不客气，大口喝汽水，把薯片往嘴巴里塞。
关星罗幽幽地说：“你给江策留点，江策最喜欢吃那种口味的薯片。”
妈的，知道江策喜欢的口味了不起啊，乔楷顿住，把咬了一半的薯片递到江策面前，说：“那给你吃。”
江策还没来得及说话，宋朝闻就笑眯眯地推开乔楷伸过来的胳膊，说：“这样不卫生。”
想让江策间接吃口水，没门。
气氛古怪，隐隐有暗流涌动，所有人都在互相防备，又没彻底撕破脸，空气中弥漫着暗戳戳的火药味。
只有江策依旧怡然自得，支着下巴，也没看其他人，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乔楷焦躁不安，按照他的思路，既然找上门来，就应该直接跟关星□□一架，结果其他两个人完全不配合，搞得他也不好掀桌子。
失去先机，只能尴尬地坐在这里。
宋朝闻环视一周，他年纪最大，刚高考完，比以前更沉稳，应该肩负起破冰的任务。
他转向江策，脸上的笑意不减，问江策：“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么。”
江策直起身体，不再漫不经心，神情变得凝重。
寒假的最后一天，他们站在郊区的山峰上，望着无边的美景，宋朝闻说，等到他高考结束，再找江策要答案。
现在不仅成绩都出来了，学校也填报了，江策却迟迟没给宋朝闻答复。
一方面是宋朝闻一点都没提，另一方面是此一时彼一时，寒假比较早，那时只有宋朝闻一个人向江策表达好感，江策收到的冲击比较大，可如今……
江策望着前面的乔楷、周寰和关星罗，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人围着他转，他不能再用老办法处理问题了。
其他三人盯着江策和宋朝闻，不懂他们口中的约定是什么，心里察觉不妙。
江策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认真，白皙的面容渐渐透出一丝丝红晕，抿着嘴唇，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
乔楷心急地问：“你们约了什么？”
关星罗无比聪明，立即从江策的神态中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假惺惺地笑了笑，说：“人家做好的约定，跟你有什么关系，需要你在这里多管闲事。”
他故意撩起乔楷的火气，乔楷果然上钩：“你特么别装了，我不信你不好奇。”
他一边说一边撸起袖子——只可惜现在是夏天，大家都穿的短袖，乔楷没有袖子可以撸，更加生气了，指着关星罗说：“最喜欢装的人就是你，表面上不在意，心里一定在算计。”
关星罗以清贵公子的形象对外这么多年，一朝被人撕开假面具，素面朝天地袒露在阳光之下，居然有点爽。
他继续激怒乔楷：“算计有什么不好，你想人人都跟你一样傻啦吧唧，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么。”
乔楷腾地站起来：“想打架是吧！”
关星罗一点不怕，懒散地坐在椅子里说：“来啊，谁怕谁。”
只有周寰还惦记着约定的事，说：“不是在聊宋学长吗。”
乔楷这才想起正题，发现自己被关星罗带跑了，抓了抓头发，大声说：“一个个故弄玄虚烦死了，干脆全部一起上，痛痛快快打一架吧。”
宋朝闻竟然认为这个主意不错，扶着鼻梁上的眼镜，说：“可以啊，我还没打过架，挺想试试。”
连学霸都掺和进来，周寰跟着乔楷一起站起来，瞬间给其他人带来顶到天花板的压迫感，他一板一眼地：“打架我也行。”
说着说着，几个人真有大动干戈的架势，乔楷甚至说：“就在这里打，反正关星罗有的是钱，家具砸了再买。”
关星罗笑得放肆：“行啊，我把桌子砸你头上，看是我家桌子硬还是你的脑袋硬。”
论挑事，关星罗的水平一流，乔楷立刻炸了，越过桌子就要去揪关星罗的衣领，周寰习惯性跟着乔楷行动，宋朝闻倒是替关星罗拦了拦乔楷的胳臂。
几个人互相推搡，一时间关星罗家的饭厅乱成一锅粥，江策突然往桌面上拍了一巴掌，说：“别闹了。”
这一声，仿佛按下暂停键，所有人都不动了，也不出声了。
江策指挥乔楷和周寰：“坐下。”
两人老老实实听江策的话，重新坐回椅子里。
江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视线落到宋朝闻脸上，说：“朝闻哥，既然你在这种时候提约定的事，肯定是不急着要回复了。”
他无法单独给宋朝闻一个人回复，必须同时考虑其他人，否则不公平，一旦跟宋朝闻说了，其他三人也都要说。
宋朝闻敢当面问江策，就是预料到这个情况。
宋朝闻笑而不语。
江策没有笑，表情严肃，眼神无比认真，应该说，此时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他缓慢而坚定地说道：“还有半个月我们就上高三了，你们应该知道，在我眼里学习大过天。我现在无力应付其他事情，只想在高三最后一年竭尽全力冲刺，取得好成绩。”
在知道自己是个万人迷后有一段时间，江策很烦，天天思考应该怎么办，晚上睡不好觉，精神涣散，他意识到再这么下去，他会跟宋朝闻一样，在关键的考试上填错答题卡，甚至会出现更严重的失误。
江策不想那样。
“现在这个节骨眼，任何变化都会引起情绪的波动，影响到高三的学习与生活。”
目前几个人处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一旦打破平衡，不仅是江策，乔楷、周寰、关星罗，都会受到影响，很难说这种影响将持续多长时间，说不定等到高中毕业都还惦记着。
江策不想那样，他希望所有人都能考上好大学，希望很多年后回忆高中最后一年，没有留下任何遗憾。
“所以，我宣布，从现在到高考结束，我脑子里只想着学习，其他事情一律不考虑。”
他的视线慢慢扫过所有人：“这个样子，你们能接受吗。”
他的话音落下，饭厅里鸦雀无声，没有人说话。
江策表明自己的态度，心里的石头放下，瞬间轻松，也不管其他人什么想法什么反应，伸手拿起桌上的薯片往嘴巴里塞，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其余三个人同时沉默，脑子却转得飞快。
最后，依旧是宋朝闻体现出学长的风范，率先表态：“我支持江策。”
他用温和的眼神望着江策，说：“即使我上了大学，也会帮你提高成绩，同时在大学里帮你看看专业，你今后想学什么，我都可以替你探路。”
同样身为学霸，宋朝闻能理解江策的想法，当初他为了自己的成绩，让江策等到他高考结束，现在轮到他等江策了。
他有个劣势，他大学即将去外省，到时候与江策距离太远，很难保持联系。
既然江策说要专心学习，不考虑其他事，这样也好，对于他来说，反倒牵制了其他人，他可以放心到外地上学了。
接着乔楷发话：“我也支持，我自己高三也要念书。”
乔楷倒不是对学习有多大瘾，只是他最近一直在进步，成绩的提高让他非常有成就感，他还想继续前进，争取在高考一鸣惊人。
再说……江策不想谈恋爱也好，等于他还有机会，他跟江策迟早是一家人，比其他人更有优势，所以乔楷也赞同江策先把高三度过再说的想法。
有两个人已经表态，周寰抿抿嘴唇，没有吭声。
最不想同意的就是他，他跟其他人不一样，文化课要求低，目前打篮球的水平也稳定，不少大学的校队都向他递出橄榄枝，他的压力应该是最小的。
他好不容易才和白月光相认，还要再忍一年，他有点心浮气躁。
但周寰也知道，不能打扰江策学习，如果干扰到江策，他就是千古罪人，只能板着脸，沉默地点点头，表示同意乔楷和宋朝闻。
这时候关星罗笑了笑。
其余所有人看向他。
关星罗每次笑起来，碧波荡漾，春花绽放，多少形容词都无法形容他笑容的美好，可现在，撕下面具的少年同样笑着，却笑得人后背发凉，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关星罗阴恻恻地说：“你们最好说到做到，谁都不准妨碍江策。”
他挨个瞅着桌边的人，说得清楚明白：“打扰江策学习的人，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