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提到小时候, 无法避免地牵扯到原主，江策一直没问关星罗，一是知道他在隐瞒原主的事, 二是他没那么想知道原主与关星罗之间的友谊。
青梅竹马, 两小无猜，听起来十分令人羡慕，让人忍不住酸溜溜。
但现在, 距离高考还有一百天，他想听听原主的过去。
关星罗却沉默。
江策进一步说：“我小时候不是跟你很要好么。”
关星罗问：“你都记起来了？”
他见到江策的第一面就认出这是自己少时的玩伴，江策看到他却毫无反应, 关星罗就知道，江策全都忘了。
江策回答：“没有，我什么都不记得，是妈妈和周寰说的。”
关星罗扯了扯唇角：“怪不得仓库里少了东西。”
关星罗在搬家的时候特意去仓库收拾他的纪念品, 他父母结婚的东西一样没带，但关于工地的东西他一个不落地整理到箱子里。
然后他发现少了一张照片，那张照片是他与江策的合照, 宋朝闻跟他一起拍照之后，他就想跟江策也拍一张，拍好洗出来, 被他珍惜地塞进玩具蛋里。
他并没有意识到玩具蛋太小了，只是单纯地跟风，因为当时的小孩都流行把喜欢的东西藏进玩具蛋。
等后来他长大了, 发现折叠的痕迹再也去不掉, 他才觉得可惜。
他依旧把照片连同玩具蛋收藏着, 直到他发现再也找不到。
刚好就在周寰进入仓库之后。
关星罗随便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但他没有说, 就像之前一样平静。
江策记不起小时候的事，一切纪念物都没有意义。
“说说当时的情况吧。”江策靠在关星罗的肩头，语气有点好奇，“我们是怎么认得的？”
关星罗扬起唇角，说：“很普通，那时候我爸爸妈妈跟你爸爸谈建别墅的事，刚好两边带着孩子，我们就熟了。”
小江策见到关星罗的第一面，眨着大眼睛，直接说：“你好漂亮呀，可以把你拐走当老婆吗。”
江策的爸爸敲了儿子脑袋一下：“人家跟你一样是男孩子。”他尴尬地向关星罗的父母赔不是，“不好意思啊，小孩子没有坏心思。”
关星罗的妈妈没有在意，反而逗小江策：“你也很可爱，眼睛跟葡萄似的。”
一来二去，两个孩子就熟悉了。
再加上本来就在同一个城市，住得近，年纪又相仿，小朋友的眼里没有贫富差距，很快玩到一起。
后来江策父亲的公司出了问题，别墅停工，工地成了探险圣地。
一开始关星罗有些生气，毕竟那里是他未来的家，但小江策拉着他的手，软软的指腹在他手心里磨蹭，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问：“我们要不要也去玩？”
关星罗：“……”
他们一个是承建商的儿子，一个是别墅主人的儿子，没有其他小朋友比他们对这块工地更熟悉。
江策的爸爸因为资金问题焦头烂额，关星罗的父母因为停工问题烦恼不休，小孩子却不知道大人的烦恼，在工地里来回穿梭，把这里当成他们的秘密基地。
关星罗很喜欢跟江策一起玩，喜欢看江策从水泥堆后面突然冒出来，望着他咯咯咯地笑；也喜欢江策用软乎乎热烘烘的身体亲密地贴着自己，给他分享小秘密；还喜欢每次分别的时候，江策掏出纸巾，仔细小心地擦拭他的手指，神秘兮兮地说：“要弄干净，可不能被爸爸妈妈发现了。”
江策的眼睛总是那么明亮，带着太阳一般的神采。
十八岁的江策听完关星罗回忆小时候的事，沉默片刻，说：“你们感情很好。”
果然是两小无猜，小孩子之间纯真的感情比钻石还要珍贵，江策感觉自己的喉口有点泛酸。
关星罗纠正他的措辞：“是我们的感情很好。”
这是他们之间重要的经历与回忆，只不过中途插播了一则江策救周寰的事迹，唯一一点点瑕疵，关星罗后来才知道。
江策没有给关星罗解释他与原主的区别，接着问：“然后呢，怎么后来失联了？”
江策想的是江家出事，两边可能慢慢就淡了，但关星罗说：“我父母换了一家公司，别墅马上就要复工，不能再去玩，最后一天的时候，我们约好了，第二天去发掘别的基地。”
他们在工地前方分别，明天这里就要封闭，但不要紧，这个世界还有更多有趣的地方值得他们探索，重要的是一起玩耍的人，而不是地点。
小江策还是像平时那样，帮关星罗把身上清理干净，弯着眼睛说：“这样又变成漂漂亮亮的啦。”
关星罗没有说，在他心里，江策的眼睛更漂亮。
本来他目送江策回家，可一想到明天工地不能进了，心里十分不舍，还想跟江策多待一会，于是转过身往江策离开的方向跑去。
而此时小江策已经走到了路边，准备过马路。
关星罗望着他的背影，准备出声喊他，而他迈开腿走到马路中间。
小小的身影站在宽宽的马路上，特别显眼。
十几年后的关星罗回忆那一幕仍然心有余悸：“那时候一辆货车直接朝你撞过去。”
江策顿住，缓慢地从关星罗的肩头直起身体，动作僵硬得好像机器人，他一瞬不离地望着关星罗，问：“然后呢。”
江策的语气有些奇怪，关星罗以为他因为记忆问题而混乱，继续说：“然后我跑过去想把你从马路中间推开。”
年幼的关星罗看到那一幕，肝胆俱裂，恨不得化身成超人立即飞过去。
但他不是超人，他甚至在半路上摔倒了，眼睁睁看着车辆越线撞向小江策。
货车歪歪扭扭地碾过马路中间小小的人，接着撞到路边的绿化带，再次碰到电线杆，被障碍物弹了好几下，终于停了。
关星罗趴在地上，嘴唇颤抖，无声地喊着江策的名字。
“我没事。”江策的声音把关星罗从情绪中拉出来，关星罗望着面前完好无损的江策，点点头，说，“你没事，你当时躲开了，货车撞停之后，我看到你倒在路边，只是受到了惊吓，但完好无损。”
关星罗祈求奇迹，奇迹真的发生了，江策死里逃生。
“这件事在当时还挺轰动，我们两个当场被接走，我的胳臂因为跌倒受了伤，被父母按在家休养。”关星罗回忆着说，“再后来我好了以后去找你，却怎么也联系不上你。”
大家都说江家出了事，搬了家，关星罗再也没见到江策，直到上高中。
回忆完毕，两人双双陷入沉默。
关星罗抬起手摸了摸江策的头发，说：“都是过去的事了，忘记就忘记了。”
只要现在的江策在他身边就行了。
江策却没有回神，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的神情恍惚迷茫，仿佛一层迷雾笼罩住他的面容。
关星罗一边摸他的头发，一边问：“怎么了？”
江策拉下关星罗的手，低头端详着他掌心的纹路，突然抬起头，明亮的眼眸好像能直视人的内心，问：“当时，我真的是自己躲过去的吗？”
关星罗定住。
这是他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任何人都没有告诉过，当时只有他一个人目击了那个场面，后来很多人问他看到了什么，他只说没看清，前一秒货车撞过去，下一秒江策就在路边了。
他望着江策，难得迟疑。
江策见状，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动，心跳声传递到他的耳朵，砰砰砰，震耳欲聋。
关星罗越是沉默，越是证实了他的猜想。
最后关星罗还是说了，把从没对外人讲过的秘密告诉江策：“那时候……我看到一个影子冲过去，推开了你。”
江策的心回到胸腔。
关星罗立刻说：“应该是我看错了，后来清理现场，压根没有其他人。”
那人推开江策，自己被车撞到，可后来一点痕迹都没有，没有人类的身体，也没有血迹，关星罗以为那是他心急之下的幻觉。
江策却问：“你看到他的长相了吗，他穿的什么衣服？”
关星罗怔住，努力从虚幻的记忆里分辨，最后摇摇头：“我不知道。”
那个人的身影转瞬即逝，关星罗什么都没看清，所以他才认为是幻觉。
江策却想，没看清也正常，他不也没看清救下的小孩子长什么样吗。
关星罗看着江策，抿抿嘴唇，还有件事他没说。当时他从地面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奔向小江策，小江策却呆住了，整个人像痴傻了一样，不会笑也不会说话，他去碰触也没有反应。
那时候他以为江策是受到惊吓太过害怕，后来家长们来了，他把江策交给江家的人，指望他们能安抚江策。
谁知道这一别就是十多年。
等到十多年后再次重逢，他面前的江策长大了，却还是那种呆滞的状态，对任何事反应慢半拍，懵懵懂懂。
直到高一下学期，熟悉的江策才变回来，重新变成那个灵动又温暖的男孩子。
这些江策都不知道，但不要紧，他已经能从关星罗的话里拼凑出事实，心里一片惊涛骇浪。
他说：“这些记忆我都没有，现在突然听到心里有点乱。”
关星罗体贴地说：“不要去想了，你只要记得我们两个从小到大关系很好就行了。”
江策居然笑了笑。
江策的笑容像平时一样温暖，却又带着若有似无的惆怅，好似虚无缥缈的青烟。
他望着关星罗，笑着说：“我们的关系确实很要好。”
这一回他用的是“我们”，而不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