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坦白

近来霍家夫妇的伤情好转,也差不多从惊吓中缓过劲儿来,霍少煊原先便打算寻个时机与二位一聚。

如今父母传唤,他自然不敢怠慢。

只是想必除了叙旧,爹娘还有旁的事打算叮嘱他。

“公子。”家仆见他走下马车,连忙笑着迎上来。

霍少煊微微颔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后守卫手上提着的礼,低声道,“陛下的一点心意,先放入库房就好。”

家仆连忙应声:“哎,好老爷与夫人在书房候着呢。”

“嗯。”霍少煊眼神微闪,顿了顿又问,“小妹不在?”

“小姐一早便去了谢府,似乎是老爷让她带了些礼去谢过谢大人照顾。”

霍少煊心中有了数,没再言语,只是轻轻点头,便抬步朝书房走去。

霍家夫妇并无多余的行囊,一是母亲钟爱的画卷,二是父亲珍藏的书卷。

兜兜转转多年,似乎世道变了,容貌也变了,唯独他二人的心境停留在那国泰民安之下的霍府,一开口便是十五年前的和风。

“父亲,母亲。”

书房的门敞开着。

霍烨程与孟衍兰相对而坐,似乎正聊着什么,这场景多年未见,霍少煊心中一动,眉眼温和了些,在门外毕恭毕敬地朝二人行礼。

屋中的二人停下动作,下意识转过头来。

昔日的霍小公子如今身姿挺拔,玉树临风,光是在门口这一行礼,扑面而来养尊处优,身居高位的气息。

二人凝视他良久,孟衍兰眼中闪过笑意,感叹似的唤了一声,“秉谦啊”

霍烨程与她对视一眼,朗笑一声调侃道。

“兰儿,如今我们秉谦,已是名扬天下的霍相了。”

霍少煊难得羞赧,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父亲”

霍烨程与孟衍兰双双起身,这下再也掩饰不住眼中的骄傲与思念。

霍烨程眼睛红了一圈,拍拍霍少煊的手腕,“嗯,这下该唤少煊了。”

“是啊。”孟衍兰摸了摸孩子的脸,满眼疼惜,拉着他往里走,“这些年可还安好?”

母亲的手略显粗糙,添了些过去没有的薄茧,想必也是这些年操劳所致。

霍少煊心中一震,反手握住孟衍兰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下,他心中五味杂陈,嗓音沙哑,“一切安好。”

“如何能好?”霍烨程先是按着他坐下,旋即与孟衍兰一起坐在他的对面,轻叹,“这官场如何我再清楚不过,正所谓墙倒众人推你往上头爬,下头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玩意,巴不得你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霍少煊轻笑:“与父亲祖君的路途相比,这压根算不得什么。”

他年少时身上过分耀眼的光芒沉淀下去,非但没能令他黯淡,反而愈发璀璨。

霍烨程眼前似乎闪过那场大火之中,霍少煊的身形与如今相比略显单薄,眼神却分外坚定,他说。

“父亲,我得留下。”

“九殿如今便只有少煊了,我不愿他归京之际,是一众豺狼虎豹相迎。”

于是他只身一人,机关算尽,赌了一把海晏河清。

“霍家的孩儿,没有吃不得苦的。”孟衍兰摩挲着霍少煊的手,“为娘这些年在杨柳镇,也常听闻你的名声,秉少煊,即便知晓你在官场风生水起,我们也担忧你是否受了委屈,如今霍家着名头帮不了你什么,但至少能让你有个归处。”

母亲的嗓音低柔,令霍少煊放松了心弦,不知是否是跟在秦修弈身旁久了,也沾染了对方身上的坦然,他将额头抵在孟衍兰的颈侧,放软嗓音,“嗯。”

霍家夫妇皆是一愣,旋即更加心疼。

按照以往,少煊这孩子活像个闷葫芦,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朝他们袒露心声的。

霍家夫妇关切的问了许多,霍少煊耐心的一一作答。

贤亲王死后,秦修弈没有半点耽搁,当即为霍家正名,并将贤亲王与渊帝的种种罪行公诸于世,这些时日霍府门庭若市,皆是前来拜访的权贵。

暂且不提霍家的功勋,单论陛下如今近亲的态度,他们便不敢怠慢。

与渊帝不同,秦修弈起先扮猪吃老虎,而后锋芒毕露,决策果敢,登基后便拿下五溪四城不说,如今还与明盛联姻。

出征、执政两不相误,帝位稳固。

所以这风向便一股脑地朝霍府刮,不过霍家向来只见他们愿见之人。

“还好,还好”孟衍兰听霍少煊说完这些年的境遇,满眼感慨,“好在陛下能还能记着你,许多人在坐上那高位后便忘了过去,还好陛下是重情重义之人。”

“是啊。”霍邺程面露欣赏,“那时你祖君便常说,秦帝这九子之中,唯有九殿不似皇家人,那眼中纯粹干净,像极了年少时的秦帝。”

“陛下当初便是弃了皇权前往风关,若渊帝与贤亲王少些贪心,绝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若非他们触及陛下底线,拖延援军令风关险些失守,陛下便也不会计较过往。”

“陛下从未变过,年少时便是如此心性,该他护者,他舍命相护,该他杀者,他手起刀落,无关善恶,恰好是他稳稳立在这善恶之间,许多人稍偏了一些,便陷入万劫不复,可陛下却在其间如鱼得水,活得无比通透。”

“有些人放下剑变得懦弱,有些人提剑变得残暴,陛下始终知晓自己为何提剑,又为何放下,这才是最为难得”

霍少煊一不留神便多说了些,眼见霍家夫妇的眼神变得微妙,他的嗓音才逐渐淡了下去,不动声色地抬手抿了口茶。

“今早听闻陛下并未早朝,似乎是染了风寒,可还安好?”孟衍兰担忧道。

“并无大碍,陛下此前的内伤尚未痊愈,如今又贪凉以至于寒气入体,修养个几日便能好。”

霍烨程斟茶,哼笑一声:“你与陛下的情义倒是难得。”

霍少煊摩挲了一下手指,笑着道,“这是自然,承蒙陛下厚爱。”

“嗯。”霍烨程的嗓音沉了些,“如今朝中并无难缠的对手,不过是些掀不起风浪,只能使些下作手段的虾兵蟹将。”

霍少煊心中隐隐猜到今日并不简单,果不其然爹娘的心疼不假,但霍家向来规矩为上。

霍烨程沉着脸:“那么为何外头荒唐的谣言满天飞,已然到了‘家喻户晓’的地步,陛下却依旧毫无解释是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还是少煊与陛下的感情无比深厚,即便被人诋毁至此也觉得无事?”

霍少煊的目光不躲不闪:“父亲,我与陛下的确并不在意,所以才未曾理会。”

霍烨程拧眉:“可这并非什么光彩”

“因为那并非谣言。”

霍少煊镇定自若,语气平淡沉稳。

“我与陛下,情投意合,私定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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