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小满子!你快看谁回来了!”没等柳小满回过神儿,李猛先蹦起来冲他使劲招了下手, 牙都乐呲了, “你心心念念的良哥!”

夏良的眉毛很轻的动了一下, 看了李猛一眼。

李猛这一嗓门儿太响亮了, 班里大部分人跟夏良没什么交际, 除了余首过来打了招呼,其他人该说话说话,该进进出出买东西上厕所的上厕所,但也都在扭头往他们这儿看。

柳小满这才跟被火燎了屁股似的,赶紧走到座位上假装收拾东西,重新把草稿本盖上。

走两步加一抬手的事儿,特别简单的几个动作,他做得手心都要出汗, 胳膊腿儿僵硬得像不知道从哪儿掰了根假肢在操控。

夏良的一只手就松松的搭在草稿本上,五根手指很漂亮, 上面那两句快不快乐的肯定是被看完了。柳小满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把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捏皱的资料纸往上盖的时候还下意识等了一下,等夏良把手拿开,他差点儿张嘴道了个谢。

不过心脏都蹦到喉咙口了,让他没能顺利地张开嘴。

“还不好意思了。”桌上挡着一排书, 王朝他们应该是没看着草稿本上的内容, 就靠着墙也在笑,“上节课还出现幻听问我夏良回没回来,你这嘴开过光啊。”

“人前同桌感情好, 都有第六感,你当跟你似的。”李猛只要有任何一点儿能转移上课的新鲜事就激动,这会儿直接坐到了桌上,用鞋面去蹬王朝的椅子。

说完还激动地往夏良胳膊上拍两下:“他妈的夏良你都不知道,上星期有天晚上我被尚梁山抓出去站了一节课,狗逼王朝等下课了才扭头来句哎李猛呢?”

夏良笑了笑,把书包扔自己原来的凳子上:“朝哥的嘴是抛光。”

“良哥太客气了。”王朝赶紧从夏良桌上把自己的一厚摞书给抱走,“这我的。”

李猛在旁边乐了两声才反应过来,骂了句“靠”:“这是夸他踩我呢?”

他往柳小满桌上一拍:“你同桌帮王朝说话,咱俩的感情深不深,柳小满你看着办吧!”

“啊?”柳小满被他拍得一愣。

他们刚有说有笑了半天,柳小满硬是还没回过味儿来。他一直在盯着夏良发愣,心里充满了不真实。

夏良回来了。

虽然不知道回来干嘛但是突然回来了。

现在就在他旁边。

这太不真实了,他都有点儿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历史卷子的时候睡着了,现在还在梦里没人喊他起来。

可夏良身上独有的气息和感觉确实萦绕着他,熟悉里带了点儿陌生,迅速把他从脑子到胸口都塞得满满的,让他每一处神经感官都又酸又胀。

李猛让他说话,他既不敢跟夏良说,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李猛王朝他们两个前座可以很自然的跟夏良打招呼,柳小满去办公室来回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他们几句话就能将一年没见的生疏打破,以旧同学的身份开玩笑。

但他跟夏良之间早就不是纯粹的同桌关系,他们之间掰断隔开的也不止是两个学校的距离。

上回在便利店门口那四句半对话清晰得跟昨天一样,柳小满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心悸,让他连做样子笑笑打个招呼都觉得困难。

反应夏良应该就是回来办些手续,他能这么跟夏良待会儿就行了。

结果他还在有些忧伤的自我沉浸,夏良竟然开始收拾桌子了!

什么忧伤便利店解忧杂货店柳小满瞬间都忘了,取而代之的情绪是惊讶与淡淡的雀跃,他刚想平复下去的心跳换了个频率,试试探探地重新蹦起来。

“你的?”夏良拿起来一摞复印的文言文与古诗词大纲,看着柳小满。

“都是我的。”柳小满连忙接过来塞进桌斗里,开始收拾夏良的桌子。

现在各科老师每天都有数不清的教材和卷子往下发,有些拿起来就要用的,和不怎么用得上的,他都分别搁在夏良的桌面跟桌斗里。

夏良在凳子上坐下,慢条斯理地跟他一块儿收。

之前夏良站着,柳小满的目光放平了也就在他肚子胸口上转悠。一坐下那就不一样了,他收拾东西本来就有点儿朝夏良桌子上倾,侧脸余光直接就能扫见夏良的脸。

虽然夏良压根儿没看他,但防不住距离和温度一下子都拉得很近,让他有点儿紧张。

东西很多,柳小满又心慌意乱,收了半天也没见收出什么成果,只是从夏良桌上往他桌上搬,把两人的桌子都弄得一团乱。

“你……”他想问问夏良这是要回来上课还是什么意思,鼓着勇气刚发了个音,李猛就回头打断了他。

“哎夏良,你真就这么转回来了啊?”李猛他们在夏良一进教室就问过他回来干嘛了,刚才光激情扯皮了,现在想想也觉得不太真实。

“啊。”夏良一边收着卷子一边也大概的在翻翻看,应了李猛一声话尾巴。

柳小满正往桌斗里塞卷子的手使劲儿使猛了,他觉得卷子好像被他戳了个洞。

“好转?”王朝也回过头。

“学籍本来就在这儿没转走,十四中就是借读。”夏良说。

“有点儿亏吧。”王朝跟李猛俩一通琢磨。

要是按照师资、教学质量、学习氛围这些硬件来算,从十四中回到他们学校肯定亏。

亏得还不是一星半点儿。

夏良转去十四中的这一年多,如果在他们学校,就算他也愿意主动学习做题,得到的提升和进步都不一定有十四中的一半。

重点毕竟是重点。

当然,老妈批发似的往家给他搬名师也功不可没。

但是两所学校之间教学质量的悬殊,跟高考弃考比起来,就说不上亏不亏了。

夏良跟老妈提出要转回来时,老妈久违的差点儿跟他动手。

夏良把一模的成绩放在她面前:“让我转回去,高考我保证不会比这个低。”

虽然年前他就有这个打算,但这话真说出来他还是觉得好笑,谁家都得经历、一点儿不稀奇的高考,在他们家硬是给折腾成了赌场压筹码的牛逼场面。

“你保证个屁!”老妈脱口骂了他一句,她最近很忙,可能也是因为看夏良彻底乖了,就把大部分重心又放回了公司上,这会儿是在硬压着火气跟他讲道理,“夏良你不算小了,道理不用我跟你讲,我的时间比你宝贵多了,每天屁股后面一摊子事儿,你不要最后几个月跟我犯浑!”

“行啊。”夏良无所谓的点了点头,“那就别耽误了,咱俩都别耽误了。”

他转身就要走,老妈气得直接从沙发上站起来喊他:“你给我站着!”

“你什么意思?”她过来狠狠的在夏良胳膊上扒了一把,“我不让你回去,你还不高考了?你以为我花那么多钱又给你转学又给你请人是跟你闹着玩儿呢?”

“你以为是因为你又转学又请人我才愿意坐下来学?”夏良盯着她直接反问回去。

夏良还是刚才的表情,没什么起伏,老妈的脸却是一瞬间绷紧了。

“夏良。”她嘴角的肌肉很细微的颤动,尽管她在强撑着,夏良还是能看出她有些崩溃的眼神。

上次在她脸上看见类似的表情,还是他被抽一脖子血那次,老妈突然红着眼眶说夏广志又去公司找她要东西。

“你为什么,从小到大一定要跟我对着干呢?你们都……”老妈声音压得很嘶哑,她猛地转过身,一边深吸了口气,一边在客厅很暴躁地来回走了两大步。

夏良很想说这个问题到底应该谁问谁?

他曾经也很想知道为什么要给他一个这么稀巴烂的家,后来他懒得知道了,他去姥爷家,认识了让他觉得安心的柳小满,结果他这个伟大的妈还要态度强硬地横拦一刀,把他捆回这个充斥着神经质与不定时暴力的破家里。

到底是谁在逼着他跟自己的亲妈“对着干”?

焦躁与暴力情绪的膨胀真的很压抑,很可怕,很容易影响人。

在老妈用力踢开了茶几旁的小皮墩子时,夏良差点儿没忍住将那句反问喊出来。

但他发现老妈只是踢开了凳子,没有像往常一样下一步就冲向他,她掐在腰上的手指深深的隔着衣服往下陷,指尖都白了,紧绷到有些颤抖。

夏良不知道她是从心底里对他和夏广志的“对着干”感到了疲惫失望,还是说,她在压抑对自己动手的冲动。

但毫无疑问,她有了退让的迹象。

他靠分数和高考支撑起来的单薄可笑的“筹码”,竟然真的发挥了作用。

也许真到了高考前,老妈也像大部分正常的家长那样,愿意做出稍稍的妥协让步。

“你可以继续找名师,”夏良放缓了语气,“我不白瞎你花的钱。”

“哎呀对咱们而言没什么亏不亏的,”李猛自己不学,琢磨不出个屁来,很无所谓地一摆手,“我樊神没去十四中名字不也挂了半年,柳小满不比谁都上进。”

说是这么说,王朝还是觉得有点儿可惜,又问夏良:“不过你都转过去了干嘛又回来?”

柳小满耳朵上要是长天线,这会儿都能支楞一米来长。

“踏实。”夏良还在翻手上的资料卷子,很平淡地回答。

“什么鬼?”李猛又懵了,“谁踏实,你踏实啊?咱们食堂吃得香啊?”

“我踏实,有个人也踏实。”夏良笑了笑,随手把卷子卷起来,往桌沿上敲了一下。

“谁啊?你姥爷?”李猛还在问,“咋你从十四中回来我还听不懂你说话了呢……”

柳小满明明告诉自己别自恋,别多想,夏良这一下还是跟敲在他心里似的,并且自行循环,敲个没完没了。

一直敲到大课间结束,第三节 课又开始做卷子,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从自己桌斗里拿了根笔放在夏良桌上。

夏良看他一眼。

柳小满掏了掏,又给他拿一根。

“我有。”夏良打断他还想往外掏的动作。

柳小满“啊”一声,他就是想给夏良拿点儿什么,毕竟今天还是人生日。

想了半天,他打开书包,把自己早上带来还没吃的早点在桌子底下给夏良递过去。

递过去的同时他自己都嫌寒碜,也怕夏良不要。

但他还欠着夏良一百来顿早点,每天还一份,这种……互动与接触,总是天经地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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