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就很多事情,都在慢慢变得复杂起来。

该怎么形容,好像是都在失控。

林朝堂是在当天暮霞时离开的,他有大量的工作需要去处理,他独自离开,把林展和医疗团队留在了这里。

我看着他登上直升飞机,螺旋桨快速旋转,掀起了零星的草皮木屑,空气里卷着旋,我站在底下,看他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我收回了视线,林展对我说,大哥走之前,嘱咐我好好照顾你。

我一愣,低着声音对他说,我没事。

自我向李老师发了一通火之后,支教队的人见到我都会言辞闪烁。

我知道,我那样做是不对的,李老师是长辈,是师长,就算有过错,我也该去尊重他理解他,而不是说出那番诛心的话,让他难受。

但我却是办不到。

这几日,林展陪我一同照看赵珏,他和赵珏的关系就像是被破冰船铲开的南极冰川,冰层一寸寸裂开,冷到谷底的川水缓缓淌下,坚固不可摧的棱角冰面总算是破开了些许,可供人吸一段冰冷空气了。

只是虽如此,他依旧是挺奇怪的,同赵珏聊天,故意提一些旁人听不懂的知识点,或者炫耀自己曾经得过什么大奖,拿到过什么成就,像个没长大的小孩。

我满心的无奈,觉得让他留下来,真的是个错误决定。

比来比去,赵珏倒是不恼的,我觉得他压根就不想理睬林展,偶尔敷衍两句,就闭上了眼。

之后一日,林展喋喋不休时,赵珏突然开口问我,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我一愣,随即看向林展,林展话锋一转,说道,你急什么?在这边先养几天,你的腿还不能动的。

赵珏皱皱眉,他看向我,声音有些哑,他说,我觉得不太对劲,我以前也骨折过,可不是像现在这样,我完全用不上力气,左腿好像失去了知觉一样。

我呼吸一滞,忍着心里的虚意,我吞咽唾沫,欺骗他,我说道,医生说这次比较严重些,所以会慢一些。

那还会好吗?

赵珏问我。

我紧张的抓住自己的衣角,林展把手伸过来,我一把攥紧,我对赵珏说,会好的。

赵珏没动,便是那样安静的看着我,沉沉的注视着我。

我很忐忑,下唇绷紧,连呼吸都要窒住了,我被他打量着,数秒之后,他沉了回去,缓缓没入无波澜的湖水里。

他朝我笑了笑,他说,那就好。

唐果他们是在三天后离开,因为这一次事故,大家心里都有些后怕,临走之前来说了些话,又说等回了市内再联系。

等他们一行人走了后,我们在灰洲岛又呆了一星期,便也动身回市内。

回去后,赵珏由市内最大的医院接手,医院请来了国内有名的骨科专家为他会诊,而他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故,他的家人也都纷纷来到了医院里。

我看到赵珏的父母,便不敢上前,觉得自己像个阴沟里的老鼠,害了他们的儿子。

我躲在墙边,看着赵珏父母同几个医生攀谈,又见护士进进出出,觉得心里堵得慌。

赵珏能那么快接受到最好的治疗都是林朝堂安排的,我想到林朝堂之前对我说,不要害怕,有他在。

他从来都不会食言,他似乎是无所不能的,就算我伤害了他,他依旧不曾弃下我。

我的心在胸腔里颠来倒去,被我压抑着,又自主膨胀着,想要跳出来谋些什么,想要去撕开那层屏障,想要去……想要去得到更多。

我的确是忍耐不住了,那种抓心挠肺的焦虑让我失措,我找到林展,和他说,想要见见林朝堂。

林展挠了挠头,他有些难办,他看着我,对我说,大哥他去意大利了,短时间内都不会回来了。

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去见林朝堂,只是心里有那么个一闪而过的想法,磋磨着催促着我的思绪。

这让一切都变得失控,就在我隐约要抓不住时,还是现实枷锁更为坚固。

林朝堂不在国内,我听到这句话,竟是狠狠松了口气。

没出错,回头了。

我缓慢点头,林展担忧的看着我,拉住我的手,他蹙眉道,小然,你想见我哥,我帮你联系他。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他是喜欢你的,只要你告诉他,就算他在国外,他也会赶回来见你。

我轻抖动睫毛,掀开眼皮看向他,我说,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林展抬起手,掩住脸上的苦涩,他道,我也觉得,我现在这样都不像我了,可这能有什么办法,小然,你看看你自己,最近瘦了多少?

我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如果大哥能让你恢复,我会帮你。

你想做什么?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推开林展,烦躁的皱起眉,我说,别做那些没用的事。

因赵珏父母也到了,入夜后,我便从医院回到了自己家中。

刚进房间没几分钟,屋门便被敲响,门外是林展的喊声,我皱着眉头去开门,看到他拎着一大袋子的瓶瓶罐罐,他兴奋的看着我,在我眼前摇晃着塑料袋,他说,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我盯着他的脸,接过那袋子酒,林展咧开嘴,我说,谢谢你送酒。

而后,“啪”的一下关上门,把林展留在了屋外。

我抱着一袋子酒回客厅,房门外是林展的鬼哭狼嚎,我勾了勾嘴角,打开一罐啤酒,灌了一大口,苦味蔓延蓓蕾。

屋外林展的声音逐渐变小,我把身体陷入沙发里,又喝了一口。

酒精对我的影响力挺大的,喝了两罐啤酒后,我就开始觉得有些头晕了,闷红的脸压在沙发里,晕乎乎的觉得整个客厅都在转。

手里的罐头空了,我又开了一罐啤酒,捏着罐身在客厅里来回溜达,一边喝着,一边走动,摇摇晃晃的癫到了卧室里。

卧室里木地板上乱丢的书被我踩到,我踉跄一下,没站稳,身体跌在地上,冰凉的液体洒了一身,我双手撑着地,没反应过来,低下头愣愣的看着掉在地上的啤酒残骸。

口袋里的手机掉在了地上,发出“嘭”的一声,我被吓了一跳,飞快瞥了一眼,看到亮起的屏幕,我挪动着嘴唇,似鬼使神差,把手机拿了起来,捏在手里。

我给林朝堂打电话,我没去想他在哪里,他在做什么,我只是拨通了他的电话,听到他的呼吸,我便不管不顾。

我对他说,我没有想你,也不喜欢你了。

我只是喝醉了而已,不是我在给你打电话,是喝醉了的徐立然在和你说话。

接下来我说的话,都不作数的……都不是真的。

林朝堂,我爱你,我好爱你,留在我身边,别离开我,好不好,好不好?

说完那句话,我打了个酒嗝。

电话没有回音,我哼笑一声,捏着手机的手一滑,手机掉了下去。

我低下头看着手里的四五个手机,张开手掌往前一甩,四五个手机通通都丢了,摔倒了床边地毯上。

我在原地转圈又打滚,飞扑一下,掉进了柔软里,脸蹭在软和的枕头中。

恍恍惚惚,似乎是一下子倒进了黑夜里,闭上的眼不愿撑开,没规矩的晃了几下,我便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头痛欲裂醒来,我的脑袋抵在床头柜一侧,缓缓爬起来,脖子微微侧开都钻心的疼,我捂着脖子,趴在床上,恹恹的不想动。

就不该喝酒的。

想到是林展把那袋子酒给带过来的,抢了他的酒,还把他关在门外的我,把罪责通通归结怪到了林展的头上,心里对他的恼怒程度直线上升,抓起地毯上的手机,语气不善的拨通林展。

响了两下,电话便痛了,林展的声音响起,我蛮横无理气势汹汹质问他,你昨天为什么拿酒过来?

林展一顿,随即笑了,他说,小然,你好没道理哦。

我嗝了一声,随后又听他笑道,不过好可爱,我喜欢。

我所有气焰都弱了下去,趴在床上,因为头痛外加脖子疼,没有由来的生出一股子委屈,我对他说,林展,我宿醉又落枕了,好难受,浑身都难受。

他听了,立刻道,你等我十分钟,我马上过来。

不到十分钟,林展就敲响了我家的门。

我歪着脖子去开门,他一见到我就哈哈大笑,我闭上眼,忍着气,听着他肆无忌惮的嘲笑,他指着我,又用手指戳戳我浮肿明显的脸,他说,小然,你怎么把自己喝成了一只小皮球。

我拍开他的手,声音都是哑哑的,不想说话,我后悔让他过来了。

他给我买了醒酒药,让我吃下,我吃了药,他掀开粥碗的盖子,把粥递给我,他说,这是鸡丝粥,你尝一口。

我现在是个歪脖子,侧着脑袋艰难使用勺子吃粥,林展约莫是看不下去,拿过粥碗和汤勺,舀了一勺,递到我嘴边。

他喂我喝粥。

明显是从未伺候人的少爷模样,一勺粥有半勺是掉在我衣服上的,可见他小心翼翼的模样,我又不好意思发火了,只张开嘴吃了几口,等半饱了之后,我就不想吃了。

他放下粥碗,我对他说,你帮去我去房间里拿件衣服,我要换。

林展刚离开,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就震了震,我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林朝堂。

我没动,一动不动,只是看着那三个字。

这时,林展从房间内出来,他拿了一件米白色的长袖,他把衣服丢给我,我攥在手里,看他走到一侧去接电话。

我抿着嘴,脱了衣服快速换上,我拿着脏衣服去阳台,衣服丢进衣篓子里,我慢吞吞的走回客厅,听到林展还在通话,我有些心神不宁,我拿出自己的手机,歪着脖子看。

我翻着通讯里,无意识的找到了林朝堂的名字,不自觉的点开,手指磕在屏幕上,突然一顿,我睁大眼,看着昨晚的一个通话记录。

我昨天打给了林朝堂?

我呼吸一滞,总觉得什么都不记得了,脑袋恍惚的疼,使劲回忆,格式化的零碎记忆缓缓浮现。

林朝堂,我爱你。

想起来了只有那么几句话,关乎爱意,昭昭明示的告白。

似乎是趁着酒意,通通被我说了出口。

醉酒后的回忆幡然涌上来时,我整个人都似乎要因为脑内过热的温度而冒火停机了。

我僵硬的站立,持续很久,才开始缓慢呼吸,掌心已汗湿一片,我捏着手机,手脚并用往外走。

客厅里,林展也挂了电话,朝我走来,他看着我,我看着他。

他似有话说,拉住我的手,拧着眉心,神情成了一列迟钝缓慢的老式火车。

他犹豫着,间隔数秒,他对我说,小然,我哥他从意大利回来了。

我一喜,后又听他说,他回来还带了个人,那个人……是他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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