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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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盏路灯开了

你在想什么

歌声好快乐

那歌手结婚了

我不是不快乐

天空血红色

星星灰银色

你的爱人呢

——《乘客》.

111.云开

近来官司奔波, 白天总是昏昏欲睡。

十月底,北京快入冬,昼晚温差不小, 南烟变得有些畏寒,下午做了个冗长的梦醒来,她缩在被子里,手脚都不敢露到外面。

很冷。

办理去俄罗斯的留学签证要开具体检证明。

出门前往医院,才踏入大门, 南烟闻到消毒水的味道, 胃里却突然翻江倒海起来。

挂号的队排了大半,她拨开人群就冲进厕所干呕连连。

最近连续一周, 她为了画画日夜颠倒的,这个月的月经受了影响也没动静。

以为是自己没好好吃饭伤了肠胃, 这马上要去俄罗斯,那边看病肯定没有国内方便, 南烟准备做个内分泌检查再去查查肠胃。

谁知道, 直接就给她送进了妇产科的B超室。

躺在B超室床上, 南烟整个人还是懵的。

四周都是黑色的帘子,盯着头顶黑黢黢的天花板出神, 胖乎乎的女大夫突然冷声说了句:“把裤子解开。”

南烟照做,女大夫突然就将一团冰凉的什么东西, 放在她腹部。

她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女大夫拿了个仪器在她腹部游走,南烟躺着不敢动,侧头去看B超屏幕的影像,依稀看到黑的白的交织的影像。

她看不懂。

“上次性.生活什么时候。”女大夫冷淡地问。

“……”南烟仔细回想了下, 呛声, “一个多月以前了……呃, 有四十多天了吧。”

今天正好是她为郑南禾守灵的第四十三天。

冰冷的屏幕光折射到女大夫眼镜片上,整个人的表情都冷冷的,“最近有没有怕冷的情况?”

“嗯,搬家后房子没暖气——”

“平时会恶心想吐吗?”

“……啊,这个,刚才进医院我就吐了,但什么都没吐出来。”

南烟心想这跟她肠胃不舒服或者内分泌有什么关系,谁知女大夫却转过头,淡淡地下了结论。

“你怀孕了。”

“……”

“去楼下取报告单吧。”.

圣彼得堡国立医院与UNIHEART上海分院的研究项目上个月提前试行了。

医学研究过程全方位保密,几乎坐牢似地在上海待了一个月,手机都没怎么碰过,回北京的路上,怀郁向怀礼怨声载道。

计划赶不上变化的事不止如此。

老晏的身体又差了,癌细胞突然恶化扩散,毫无预兆。

一个月前,本来要跟着怀礼和晏语柔去上海,月中他们就要在上海举办婚礼的,如今眼下都十月底,老晏离开北京都十分困难,每天都在化疗,于是婚事也不得不搁置了。

其实对于怀礼来说,结婚无非是完成老晏的心愿。老爷子闭眼之前就想看他与晏语柔喜结连理。

怀礼自己不重视婚姻,奉行不婚主义,这个婚结或者不结,对他来说,到底没有影响。

老晏如今这样,他拗不过的。

他很重视老晏对他的感情,想留在老晏身边的。

怀郁这么想着,一旁的怀礼从一落地,就在给这期间从北京过来的几乎所有未接通话回电话了。

陌生的号码也回。

怀郁懒得再说什么了,手臂抱着后颈舒缓肩颈,对司机说:“老陈,一会儿给我扔医院门口吧,我明后天再去看老晏,今天还有点事儿。”

老陈开他的玩笑:“你现在对工作这么上心,怀副理事长知道了肯定很欣慰啊。”

“要不是没办法,谁愿意去上海坐一个月的牢?真是上辈子杀人这辈子学医,”怀郁说,“你给我哥送到地方,给我扔那儿就行。”

怀郁上上个月谈了个酒吧认识的女朋友,没多久就吹了。小姑娘天天来医院蹲他的点,他去上海那段时间也是。

不过这一个月他几乎碰不到手机,耳根子也清净。

怀礼肯定要先去老晏那里的。

怀郁对老爷子的感情可没怀礼这么深。

怀郁到地方就下车,老陈车头一扭,载着怀礼往老晏住的疗养中心过去。

昨天忙到半夜,上午开了个总结会就去赶飞机了,怀礼疲倦地靠在车后座,也没打电话了。

怀礼让老陈从一条较为偏远的路绕过去,阖目养神。

老陈记得那条路。大概两个月前送那位南烟小姐回来经过那里,她住在那条路上一个独栋二层画室。

画室荒废许久了。

快到目的地,老陈放缓了车速。

怀礼降下车窗。

傍晚,夕阳西沉。

原本熙熙攘攘夹道簇拥的红枫似火,如今尽数凋敝成秃零零一片,迎着晚秋风瑟瑟,萧索又寂寥。

方方正正的二层画室不复存在,推成了个平整的平台,连一处不甚体面的废墟都没留下,旁边也没有施工的标识,如同违章建筑终于被拆除。

仿佛从未存在过。

前面这条路还改成了单行道。

不知通往何处,总之没了回头路。

老陈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地方,“哎我来过一次,记得不是这里啊……怀医生你等等啊——”

怀礼目光落在那处空地,思绪缭绕,忽然开口:“算了,走吧。”

路上。

老陈忍不住问起:“怀医生,您和南烟小姐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怀礼手里拿着iPad翻看着未读邮件,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很早了,高中见过一次。”

“你们不是同学?”

“她是我学妹。”

“哦——那是后来又碰见的。”

“对,在俄罗斯。”

“哎呀,这缘分好啊,别说什么学长学妹了,我跟我的高中同学都碰不见,”老陈啧啧感叹,“那她这边拆了,也没告诉你?”

“没有。”

“你们没联系了?”

“没有了。”

老陈下意识就觉得自己问多了,这怀医生是人家晏老的准孙女婿,他怎么就多嘴这么久了。

男人要结婚,是该和以前的这个那个红颜知己断了关系的。

老陈不再多问,沿着这条新修的单行道直直向前了。

去老晏那里。

老晏昨天做过化疗,昨天疼了一夜,今天人还昏沉。

怀礼看过检查报告,结果比一个月前突然恶化那会儿好很多了。不由地松了口气。医生次次在嘱咐他,千万不可以再动气伤身体了,要保持心情明朗。

怀礼近来心中一直有愧。

老晏这一年都恢复不错,之前还能跟朋友们一起打打球骑骑马了,都是他自私的任性妄为,让老晏的病情急转直下,那次没歇过来,如今又恶化了。

怀礼陪了一会儿老晏还没醒来,他准备今晚先不打扰了,时候不早,他奔波了一个月,也很疲倦了。

老陈送他回家,路上,怀兴炜来了电话。

“怀礼回北京了吗,你是不是把你晏爷爷又气进医院了?”

怀兴炜一打来就气冲冲。他们父子关系寡淡,突然这么冒着火来,怀兴炜意识到也许不妥,但他已经一压再压了。

怀礼猜到如此打来是什么事儿,他降下大半车窗,抽着烟,单手松了松领带透气,笑道:“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这个吗。”

怀兴炜也不想隐瞒:“不是这个啊——但是,本来那个牙科投标的事儿不都弄好了吗,我前阵子去新加坡出差没顾上问——”

“怎么,黄了?”怀礼凉凉地笑。

“……你啊,”怀兴炜听他幸灾乐祸似的,又没了脾气,叹气,“你怎么突然这么不懂事了?气你爷爷做什么,我也不是为了这个牙科……哎,你和柔柔不是好好的吗,你晏爷爷如今病了,医院很多事……”

怀礼只是笑,不说话。

怀兴炜听他不言,颠三倒四说了一通,如今却是忐忑了,“那你到底和柔柔好着没?——这个婚,你们还结不结了?”

“你是觉得是我不结婚,导致你的牙科中标失败吗。”怀礼掸了掸烟灰,又是笑。

怀兴炜不说话了。

“不要把你所有失败的原因都归结在我的身上,你和我妈当年结婚,是爷爷强烈要求,不关我的事;你们离婚闹得不好看,也不是我的原因,”

怀礼淡淡地说。

“同样,今天你的牙科中标失败,你拿不到UNIHEART的股份,不是因为我不结婚,也不是因为姑姑没有帮忙,是因为你们的设备和技术达不到我们的要求和标准——文件早就发到你的手里了,很难理解吗。”

怀礼吐烟圈儿,跟着舒了口气:“怀野喜欢乐队,是因为他喜欢,他之前跑到北京去唱歌,不是别人带坏了他,也不是我无底线地溺爱他挑唆他,”

“所以,你什么时候能在尊重别人的选择的同时,从你自己的身上反思一下?”

对面哑口无言。

“你让我来北京的那天,就没打算管我了,”怀礼仍是笑,顿了顿,最后的语气却是有点儿嘲讽了,“怎么现在开始关心起我结不结婚了?”

不知怀兴炜又说了些什么,挂了电话,望着幢幢无边的夜色,怀礼忽然想到那块儿什么都没有的空地。

她曾住的旧画室,她画画儿的画室,与满目枫红似火,都消失了。

好像从未出现过在他的生活中。

他这一刻,突然很想她.

离开北京的日子一天天近了。

最早是郑南禾带着她来,现在却是她一个人离开。这么多年颠沛流离,除了自己的画儿占了大多空间,实在没太多东西要拿。今天收拾了大半,行李箱就在地上那么扔着了。

前几天从医院回来,南烟就常常发呆,画画儿也心不在焉。

那个画室拆掉之前,她把《For Lance》那副画拿回来,还有画室那张滚满了颜料的画布。

前者是她的作品,她不舍得丢掉。

那么。

后者呢。

南烟知道自己忘不了,所以告诉他他们不要再联系,她还逼着自己换了手机号,从徐宙也外婆家搬出来,又找了个房子另住,不要任何人找到她,还嘱咐了舅舅,不要再接他的电话。

这么刻意地压抑。

她没有在任何一个地方撞见他,现在也终于要离开北京了。

他应该已经结婚了吧。

南烟坐在高脚凳上,画笔微顿。她面前就是那张色彩遍布的画布,原本想裁成几部分,结果发现一整张更完整瑰丽。

一个月前,她突然心念一动,想改成一幅画。

于是就这么画了一个月。

快收尾了。

从医院回来的这几天,南烟心都是乱的。下午她坐在画布前一直发呆,只寥寥草草画了几笔。

直到听到徐宙也开门进来的声音。

他坚持留下一把她这里的备用钥匙,怕她再有什么事。

徐宙也最近和宋欢忙酒吧重新开业的事,Quiz终于谈下来了。

他有几天没过来,见外面茶几放着她吃了一半的泡面,统共也没吃两口,下意识就提高了声音:“——你怎么又吃泡面?以前和我在一起没钱吃泡面就算了,现在懒得做饭不能打个电话叫我过来?”

南烟坐在画室遥遥说:“不好意思呀——我太懒了,电话都懒得打。”

“你可真是——”徐宙也真是气不打一处,问她,“还吃不吃了?不吃我扔了?都凉了,晚上我们出去吃点别……的。”

话音未落,徐宙也就注意到茶几上扔着张折叠起来的纸。

好像是B超的影像。

徐宙也随手拎起,打开。

双目一滞。

他浑身狠狠一震,瞠目结舌几乎说不出话。南烟这时走了出来,从他面前端走了泡面,随手扔进了垃圾桶,不用他代劳。

然后她拿过他手里的那张纸,轻飘飘地,又放回桌面。

南烟看着他:“徐宙也,我后天就要飞俄罗斯,这边的事情也差不多解决好了。”

“……”

徐宙也知道她要走。

今天应该是守灵的第四十七天了。

他嘴唇微动,“你一个人可以吗,不如先往后推推吧,等我酒吧开——”

“我们分手吧。”南烟打断他,眸光动了动,真诚地说,“谢谢你从前,现在,一直陪我,尤其是这段时间,真的谢谢你。”

“……”

“所以你现在不需要我陪了吗,你一个人去俄罗斯……”徐宙也嗫嚅着唇。

还未说完,这时,突然又响起敲门声。

肖阳这几天都在外地。

今天他把最后的一些庭审要用的资料给南烟带来了,南烟告知他的这个地方实在难找,之前都是在她舅舅家里谈的,他开车绕了好大一圈。

“——哎,你们都在啊!”肖阳见南烟和徐宙也面对面站着,打招呼,“徐老板,你酒吧的事儿搞定了吗?”

肖阳才说完,又很快注意到桌面上的那张孕检报告。黑色影像中一个小小的,才成团的小生命。

他想到之前南烟的舅舅就念叨他们要结婚的事,立马堆上喜色。

“恭喜啊恭喜——”

“恭喜你们!守得云开见月明,要有宝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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