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白发

第二天, 陈婉柔像一个空躯壳,和尚建明一起接唐珞的妹妹,唐双。

在酒曲湾村,每一寸土地都充满了和唐珞的回忆, 必经之路上, 陈婉柔想起唐珞奋不顾身地为她吸蛇毒,抱着她, 背过她, 也牵过她的手, 虽然一触即离。

女人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克服那巨大的心悸和痛感, 走向唐家, 那夫妻俩解脱一般,赶紧接班, 嘟哝:“这唐珞,以往最挂牵念想家人,怎么这次拖这么久,还不是自己来接唐双, 听说爷爷都没埋这人就走了。”

尚建明心虚地扫了眼,陈婉柔好像没听见, 在打量一间房里的小竹床和烧了一半的蜡烛,还好, 她没起疑心,随后用眼神将夫妇两凶走,推开大厅门。

唐双不能理解为什么爷爷好久没来, 连姐姐也是,此时看到陈婉柔熟悉的面孔,知道是老师, 跑过去拥住她,喊了句:“陈老师。”

当然,她也不能理解,面前女人为什么突然泪水汹涌,嘀嗒,落到了自己的发丝上。

——

陈婉柔穿好黑色长袖,将自己的伤痕遮住,距离事发不过两天,她却觉得度日如年,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女人忘不了,睁眼看到唐珞的短暂欣喜和下一秒她坠落时,自己的无力和痛苦,一刀一刀,将女人剥皮抽筋。

镜子中的陈婉柔,明明才三十几,头发白了大半,面容极其憔悴,只喝咖啡吊着自己那可有可无的命,出门时,邻居都没认出来,还以为新搬来一个四五十的同龄人,打招呼,那人没反应。

邻居叹气,还是陈婉柔懂礼貌,平时街坊间打招呼,她都会挥手应声。

警察找不到,我亲自找。

陈婉柔跋山涉水,来到鲜少有人的山底,平时最怕蛇的她,见到那扭闪而过的身影,也只是视若无睹,尚建明今天,恰好去撤回离婚申请,自己不信任尚建明,将唐双从家里送到了全托管的康复机构。

她想找到唐珞,也怕找到唐珞,怕见到不完整的她,支离破碎的她。

越想越觉得尚建明的话极其矛盾,那天唐珞为什么会来?此前陈婉柔一直以为是没跟她商量,发出了短信,她不放心赶来撞上自己发病,可沉下心来想,自己就算发病,哪怕把自己杀了,也不会伤害唐珞分毫。

而且两个人的手机都坠毁,从而无法查证……陈婉柔心中那个可怕的想法越来越强烈,尚建明真的有新欢?有过好聚好散的念头吗?

越走近标记的位置,陈婉柔心脏跳动越猛烈,一找找了三小时,可跟警察一样,毫无结果,心脏又冷却下来,自己好没用。身上的伤口牵扯,女人坐在原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唐珞……”

“唐珞!你回来好不好!都是我的错……!”

“求你……唐珞,我求求你。”

可依旧只有自己的回音回荡山谷,就在女人觉得无望,自责得想再扇自己巴掌的时候,恍惚感又来临,耳边好像响起了熟悉的一声:“不乖,找你算账账。”

一阵狂风吹来,陈婉柔发丝被扬起,她左顾右盼,才知道自己是又出现幻想了,只是,面前一处,人一般高的草堆被吹开,没有小道,也没有脚印,只有无数的荆棘和未知的危险上次警察应该错漏了这里,这不怪他们,要不是这股要将陈婉柔都刮倒的风,女人也察觉不到。

陈婉柔没犹豫,拨开那草丛,有虫子叽叽喳喳地散开,也有不长眼地钻入她的衣襟,不知道是深爱的人是不是有心灵感应亦或是心有灵犀,陈婉柔边哭边狂奔起来,她觉得,唐珞离自己好近,好近。

跑了约莫两分钟,陈婉柔才得见光明,被杂草覆盖住的,原来是一条不为人知的小路,荒废许久,出现在女人眼前的,是一个不知深浅的水潭,陈婉柔竭力撑住自己的身体,视线模糊地瞧上方树枝,有一件外套和血迹,是属于唐珞的。

不顾潭水干不干净,深浅如何,按照这个轨迹,陈婉柔咬着唇,一头扎入冰凉的潭水,常年不见日头的水寒得彻骨,以往在学校是游泳队的她,憋着气往最下方游,一次,两次,三次……

陈婉柔眼睛被水刺得生疼,在路过一团水草时,游动的手被一个东西给牵扯住,没有温度,女人转头一看,是手,松散了力气随着水流上上下下,这手她不能不认得,苍白发软得吓人,指节也是破了皮的。

她那一瞬间,好想逃,可她没法逃,还要亲手拨开水草带唐珞上去,还她一个安息。

陈婉柔好怕,握着那只冰凉的手不知所措,不舍得松,心脏像是抽筋了般,逐渐缺氧,最终女人咬破了自己的舌尖才让自己清醒过来别恍惚,忍着极大的痛苦拨开水草,搂过她,竭力往上游。

潭水泛起涟漪,一人拖着一“人”回到地面,陈婉柔无言失语,唐珞,满身伤痕,虽没支离破碎面目全非,但确确实实没了生息,这就像一份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答卷,直接,呈现在曾经作为爱人的她的面前。

唐珞应该是被树枝挂住了,大概今日凌晨才坠入潭底,这几天冷,加上她又一个人沉在极冰冷的潭底,整个人没有太大的变化,脖上的勒痕格外显眼,又青又紫,而且是一圈。

陈婉柔唇色发白,眼睛红得可怕,尚建明说,自己掐了她,可没说自己是用绳子勒的。

因为女人的动作,唐珞裤兜里掉落了什么东西,陈婉柔扫了一眼再也忍不住,无法冷静,抱着唐珞抓心挠肺地哭了一个多小时,那白发,好像又多了几缕。

一个戒指盒的盒子散落在地上,一对戒指也摔在泥泞里,尺寸分明是两位女士的,上面一个刻着“cwr”,一个刻着“tl”。

风再次吹动,外套也掉落,陈婉柔跪爬着过去,如视珍宝地迅速捡起拧在怀里,却发现口袋是带拉链的,里面有个硬物搁着自己,女人打开,里面是唐珞完好无损的手机。

“你叫我一声陈婉柔老公我就拉你一点,唐珞!叫啊!”

面对尚建明疯狗般的行为,唐珞知道,他没打算让自己活,他还当着自己面掏出陈婉柔的手机,摔入悬崖,企图毁灭证据,皮鞋的硬底磨得自己指节那块皮都脱落,忍着剧痛和头晕目眩,唐珞在男人腿的间隙,再看了陈婉柔最后一眼。

笨死了,陈婉柔老师,我早就知道你的病症,从第一面开始,我就在竭力逗你开心啊,看到那瓶药的时候,想法也被应证,紧绷着的陈老师,应该多笑一笑,你很好,是这辈子我遇到过最好的人。

本来还想等你离婚后,嘱咐监督你慢慢断药,我可以陪你坐缆车、骑马、做手工、去海边,想见你像孩子一样和我奔跑放风筝,和你一起看一次缓缓升起的朝阳,你知道吗,我打两份工,不是为了房租,那个钱我以前就存了的,主要是想为你,为我们,买一对戒指。

唐珞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为了转移男人的视线和注意力,没回话,再喊了声婉柔,他果然回头,唐珞沾血的薄唇无力地一笑,主动松了一只手,将原先在浅裤兜不保险的手机,单手塞到了外套那处,借着兜里的卫生纸包裹住拉上拉链。

如果你无法放下,那这是我留给你最后的证据,陈婉柔,我不怪你。

绳子逐渐绷直,空气越来越稀薄,唐珞贪恋地望了陈婉柔最后一眼,松了手,发出一声小到自己才听得见的“我爱你”,她听不到,但她一定能知道。

手机还有百分之十的电,陈婉柔发现了一串陌生号码,唐珞很聪明,知道这不是尚建明的本号,录了屏,还从一上山,就录着音。随着内容的播出,陈婉柔拳头攥紧,口腔里血腥味更重。

女人戴上“tl”那只戒指,用手将唐珞没全合上的眼眸遮住,什么也不顾忌微微垂头侧脸,浅浅地亲了再回不来的她,将自己外套暂且将爱人遮住,捏着手机,毅然决然踏上了“回家”的路。

尚建明晚十点才回来,别说了,给了那主播好多钱才把人打发走,回来时不见唐双的身影,陈婉柔也不在,怎么家中灯都不开,男人抿了一口酒,当作壮胆,其实杀害了唐珞,自己也老是受到梦魇干扰,睡不好。

走近家中,才发现浴室亮着小台灯,有沐浴的声音,尚建明啧声推门:“陈婉柔,不用这么省电吧?咱说好不离婚了啊,我愿意痛改前非等你两年心结解开了,我们就生个宝宝行不行?”

陈婉柔没着衣物,背对着尚建明,她化了妆,将突然生长的白发染黑,此时在浴室的微光衬托下,是极美,极勾人的。

“好,回家了?”

尚建明怔了怔,觉得有些反常,但转念一想,唐珞和她手机早就一起摔得稀巴烂,陈婉柔不可能知道,对这样送上门的猎物,自己不心动,就不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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